第四十五章：寿宴

孟夏之时，万物并秀。

寿宴设在清晖阁上，太液池水色滟滟尽入眼底。御花园内娇花似锦，争奇斗艳，从阁楼上眺望，一览无余，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千姿百态看的人眼花缭乱，众人早已入座完毕，恭候圣驾。

郑贵妃坐在主位的右侧席位，光容鉴物，艳丽逼人，她淡淡看了一眼位于下方的崔昭仪，若有所思。这位美人吸引的何止一人，在场的诸位皆不由自主地注目在她身上。

崔昭仪微笑以对，淡然处之。

慧婕妤的座位挨着崔昭仪，对于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她在闺阁时久闻大名，后来入宫得见，方知言语浅薄。细细算来，她入宫将近十年，见到崔昭仪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永安公主和亲之日，自从永安公主离去后，崔昭仪大病一场，从此关雎宫汤药不断。

熙宁年间，先帝年迈，储君未定，皇子朝臣私下结党，亲王虎视眈眈，前朝斗争不休，后宫勾心斗角。漠北突厥屡屡来犯，东边高句丽也小动作不断。局势动乱间五姓七望也纷纷下场企图从中分一杯羹，可惜这些顶级士族都压错了宝。谁能想到最后竟是当时最不受宠，平平无奇的当今圣上坐上了九五至尊的龙椅？悔之晚矣，新帝秋后算账，陇西李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接连遭殃，崔氏为求自保献出了女儿崔娆入宫为妃。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如壁上仙一般的崔娆入了宫。

慧婕妤望着年逾四十，早生银发的崔昭仪，感慨万千，当年崔昭仪一经入宫，独得恩宠，身怀龙裔，还是陛下的第一子。人也飘然了起来，忘了大忌，身为后妃不得议政，甘露殿内美人磨墨，祸从口出，陛下下令命其禁足。禁足期间体弱流产，据说是个成型的男胎，后来再得永安公主，公主及笄后，远去西域乌孙和亲。身为人母，慧婕妤自然能够明白母女分离的痛苦，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在一旁贪嘴的怀安，如果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都不敢想自己该有多么崩溃。

怀安公主被她吓了一跳，咬了一大口手上捏着的松仁奶皮酥，“母妃，我再吃一口就不吃了。”

慧婕妤哑然失笑。

崔昭仪听到动静看过来，见到怀安鼓起的腮帮子和嘴角处的残渣，笑容温婉：“小孩子都贪嘴，你莫要怪她。”

慧婕妤正用手帕擦拭怀安嘴角，没想到崔昭仪会和她开口说话，片刻惊讶后，虽没打算计较，但她还是领了这份好意，以笑回应：“慧娘娘既然帮你开口求情，我今日就放你一马。快去谢过慧娘娘。”

怀安礼貌开口：“多谢慧娘娘帮溯光求情。”

崔昭仪望着小小的人，眉眼稚嫩，想到了自己的亲女流光，无限伤怀，勉强撑起微笑：“不谢。”

说话间，内侍尖锐的声音扬起，“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太子到~宁王到~”

皇上身着常服，衣服上绣着沧海龙腾，张牙舞爪。眉眼深邃，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皇上与太后并行，身旁除了内侍监魏士，还有朝堂新贵裴修撰随行。太子殿下与宁王殿下伴驾其后。

裴譞一身规矩的六品文官朝服，深绿色的服饰衬他肤白，似雪中青松，不输人间富贵，却在一室堂皇中有些格格不入，格外引人瞩目。

“是爹爹！”裴譞一入场，灼灼的眼睛亮了起来，在穆昭蕊同众人起身行礼前，她附在穆昭蕊耳边提醒道。

穆昭蕊看去，正巧碰上裴譞惊讶的眼神，孩子不是去了长信宫吗？穆昭蕊起身间趁机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人多眼杂，裴譞接收到信息后，两人默契错开视线。

叶季屿抬眼看去，穆昭蕊将将垂下眉眼，他误以为她在看自己，嘴角扬起，玉华光暖，俘获席下芳心无数。

皇上亲和道：“都起身吧，无需多礼。今日是哀家寿辰，算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

众人道谢后按规矩入座。

主角入席后，丝竹乐起，寿宴正式开始。

太后坐在首位，皇上端起酒杯，贺道：“母后生辰，朕祝母后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宴上众人纷纷举杯，“祝太后娘娘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太后面上高兴，“好好。”陪饮一杯。

皇上抬指，魏士命内侍将准备好的寿礼抬上寿宴中央，内侍掀开覆盖在寿礼上的红色寿字纹绸布，是一株足有一人高，色泽浓郁的红珊瑚树，枝柯扶疏，姿态灵动，世间罕见。

太后头戴九尾紫金凤珠冠，耳挂福寿吉祥坠玛瑙耳环，着织金鸾鸟朝凤朝服，衣袖处绣着繁复的双喜字和蝙蝠纹。目光扫过众人，迎上无数艳羡神情，笑道：“皇帝费心了。”

郑贵妃紧随其后献上慧珠妙朗无量寿佛一尊，然后是慧婕妤亲手所绘的莲花锦鲤贺寿图，怀安公主手捧贺寿图，妙语如珠地念着祝寿词，“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溯光祝皇祖母年年今日，岁岁今朝，福寿绵绵。”

太后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太子殿下献上一柄荣光捧日鹤顶红玉如意，一柄南山春黛孔雀石如意。成双成对，寓意极好。

太后微微点头，笑意淡淡，话也淡淡，“太子有心使哀家如意，哀家岂会不如意？”

皇上闻言皱眉，面露不悦。

宴上霎时间静的出奇，众人如雕塑般寂然无声，唯有丝竹雅乐从四面敞开的轩窗逸出，换来南风轻拂过屋顶的琉璃风灯。

太子起身拱手，深深俯下。平静无波，恭敬如初：“孙儿愿皇祖母福寿安康，喜乐无边。”

话中半字不提如意二字，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望着他与淑宸皇后三分相似的样貌，想到自己因其母被送去玉真观久居多年，愈发恼怒。正欲发作，身旁服侍的吉祥嬷嬷暗示太后，向左边看去，皇帝面色不虞。太后顾着身份，不再言语。

广德郡主冷眼瞧着，心中不屑。自古婆媳难相处。淑宸皇后出身高门，才貌出众，当年夺嫡中以命相护，九死一生，举全族之力助陛下登基为帝。而首位上的太后娘娘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被人一害一个准，不停地扯后腿。饶是如此，入住慈宁宫后也摆起谱来，寻事刁难，还想往后宫中塞人恶心淑宸皇后。是可忍孰不可忍，眼不见为净，淑宸皇后略施小计联系钦天监监正以为国祈福的名义让陛下送太后去玉真观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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