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谜底
快要离开宁阳市回去的时候，方乐忽然提出：“我想再去车祸现场一趟！”
看来方乐还是没放弃对结果的质疑。
小韩则问：“方哥，你想到什么了？”
方乐说：“还不能讲，我必须到现场才能验证思路。”
洛静叹口气，说：“好吧，但仅这一次。”
洛静开着吉普车载着方乐和小韩再出宁阳市北上，一个小时后，再次来到北面那条河旁边停下。
那处被撞出的栅栏豁口还没被修补，甚至下方事发处河岸边还有少量封锁线没撤除。
方乐沿着路边来回走着，比划、模拟，还时常看看下边的河面，半天忽激动地招呼洛静和小韩过去，站在豁口之前，说：“如果我说，当时开着车撞向护栏冲进河里的不是田易新，而是另一个人呢？”
小韩挠头说：“方哥，你是说苗小凤？不对呀，她不是服过迷药了么？难道是一喝下去就开车撞的护栏？可还是不对呀，她分明坐在副驾驶位上。”
方乐说：“不，我的意思是，开车的不是田易新也非苗小凤，而是第三个人！”
洛静凝眉，问：“你的意思是，有某个人开车高速冲向护栏半途再跳下车……这不可能，当时车子是临时拐弯的，需要人来操控！”
方乐说：“这的确难度很大，但这个人可以先开着车由公路冲进河里，再由车里出来啊。”
洛静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你这是凭空想象。”
方乐则说：“你听我仔细说嘛……你看，副驾驶位上的苗小凤是服下过麻醉剂的，而田易新疑似被捆绑住了，第三人是完全可以不受阻碍自如驾车的，只要将碍事儿的田易新丢在脚下或是后座就可以了。”
“整个过程是这样的：驾驶者把车加速到高速，打方向盘撞破护栏冲下河，在入水之后马上把后座或是前座脚旁的田易新扯到驾驶位上、用匕首割断绳子，再拉上安全带……我猜田易新被绑前其实还被打晕了，就算绳子断了也无法反抗。”
“而之所以把田易新挪到驾驶位上，是为了造成开车者就是田易新的假象。”
“这之后，此人再将前排某一面的车窗降下一半，让堵在外面的河水快速进入车内，自己等整个车内水进来的差不多了，车体外压力减小，再推开后车门由后车门离开车子，过程完成！”
“这恰巧跟轿车被捞出水面时的细节相符：后面一车门开着，前排一车窗开了一半，田易新和苗小凤分别在自己的位子上由安全带绑着而且没有明显的挣扎……怎么样？”
小韩鼓掌赞美方哥的伟大想象力，洛静则白眼说：“你说的这个过程理论上是可能，但不觉得冒的风险太大了么？万一撞破护栏冲下河的过程中驾驶者也因车祸晕厥了呢？”
方乐辩解：“他驾车时自己也绑上安全带啊。”
洛静继续质疑：“就如你说，那么车子入水之后这个人既要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再用匕首割开田易新身上的绳子，又把一个成年人拉扯到驾驶位上摆好姿势并为其也绑上安全带，还要要降车窗到后排离去，这整个过程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万一没完成的时候水溢进来了不是功亏一篑了么？此人自己性命都可能不保。”
方乐说：“所以这个人要胆量极大、力气不小譬如是个男的，此外还要水性很好……其实要是有个微型潜水呼吸器要保险很多，反正不是不能做到。”
洛静反问：“所以，你猜测这个第三人男子的存在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么？”
“证据嘛……”方乐想了想，“要从他离开车子以后找。”
“首先他可能会先踩到水底河床上，当然也有可能从车门口直接往外游，因为后车门没关紧说明他当时想关门欠缺着力点……之后就会游出水面，然后上岸……啊，对了，脚印，他一定会留下脚印！”
洛静无奈指指下方河岸，说：“打捞队和警察的脚印就布满了河岸。”
方乐说：“他不一定就在落水处的河岸上来嘛，如果他有呼吸器，再穿着潜水服的话，其实可以游相当长一段距离的……要不，我们沿着河岸走走？”
“好吧。”洛静无奈说。
三人就小心翼翼从公路下到河岸，然后沿着河岸走。
往一个方位走了近百米，一无所获，就又往回走，距离原点三十多米的地方，前头带路的方乐猛然停下，手指前方地面，喜悦说：“你们看，脚印！”
只见前头由河岸向上延伸出了一排类似于潜水靴留下过的足印，从印痕干涸程度看，明显是多日前留下的。
洛静神色也凝重了，蹲在脚印前想了好一会儿，又往脚印延伸去的方向看了看，一时沉思。
方乐则抓住了真理那样说：“你看这脚印尖端朝向上缘的河边公路，说明是有人从水中出来往河岸上端走，而不是想从河岸入水……况且这冬天水里又没有值钱的河鲜没道理有人会潜水是不是？如果是想游泳，这周遭没有人烟，游泳者没必要特意跑到这里吧？”
小韩此时也说：“师姐，我觉得方哥说的有理，这排脚印的确可疑。”
方乐接着分析：“再接着往下想象，那个人登岸之后，需要回去，那么他不可能近百公里都走着，必须要坐车，要么截车……我觉得不容易，要么叫网约车，我觉得这还是可能的，那么可以从网约车的线查一查那天凌晨的乘客记录，当然也不排除那人截到了出租或是某私家车就是了。”
洛静起身，说：“好吧，我申请查一查。”
方乐又指指地面，问：“这脚印怎么处理？”
洛静说：“我们没有带检材提取设备，我叫宁阳市的姜警官带人来，把此处取证。”
方乐这才松了口气。
一个小时后，姜警官的车子远远出现……
后面半天。
可惜的是，方乐思路虽然有趣，除了那排可疑脚印外，车子方面的线索没查到。
方乐对此倒没太失望，毕竟凶手如果筹划完备，是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破绽的，甚至他可以逆向思考继续往北走，抵达其他城市或村镇后，再筹谋回来的办法。
姜警官承诺了会继续查车辆线索后，洛静方乐和小韩才重新回归中山市。
刚回来不久，就有两通电话打来。
分别是田易新的妻子苏敏以及刘小雨的丈夫陶方。
苏敏问自己丈夫的尸体是不是可以认领了。
陶方则是想问杀害他妻子的凶手找到了没有，洛静就依照现有思路说嫌疑人出了车祸已经证实死亡。
听到这点电话那头有明显的松气声心事放下了的样子。
陶方的电话一完，方乐就猛然问：“对了，田易新和苗小凤出车祸那天陶方在哪里？”
洛静叹口气，说：“你不会认为陶方会是你猜测的那个第三人吧？”
方乐反问：“不可以么？”
洛静解释：“且不说陶方右手后遗症无法完美操控方向盘，这点从医院记录已证实，我们还想法以学校教职工体检的名义为他拍过片子，而且我们这些天一直没放弃对陶方的监控，他根本就没有出过中山市。”
方乐又问：“那苏敏呢？”
虽说那个“第三人”是男子可能更大，也不完全排除是女的不是？
洛静说：“苏敏同样被监控着，这些天她即便出去，也无非是买买菜、接送下孩子这类极有规律的行为，完全符合一名家庭主妇的表现。”
这样啊……
方乐也没话了。
不过方乐忽然要求：“洛警官，我想把此案到现在为止的所有卷宗资料再看一遍。”
洛静知道方乐还没放弃自己的假设，只得说：“好吧……小飞，你拿给他。”
“哦，师姐……”
方乐之后就静静地看着所有资料，翻来覆去……忽然他找到洛静，指着一处，兴奋地说：“洛警官，这里有破绽。”
“哪里？”
“你看，水中车里发现的苗小凤的尸体身高1米63，可是呢，前头那个atm机上取款的女人身高预估在1米65到68之间不是么？”
洛静解释：“1米63是纯身高，1米65到68那个范畴不是根据脚印判断的，而是根据视频分析，如果加上鞋底的厚度的不确定性以及风帽帽子和头发的障碍，产生两三厘米的误差并非什么大的问题……其实除非身高差距明显，不然并不能否定视频里的女人就是苗小凤本人。”
方乐说：“那万一就不是呢？”
洛静说：“想确认苗小凤是不是取款视频里的女人，不能根据身高判断，只能依据步态，因为每个人的步态特征都是不完全相同的，跟指纹一个道理……问题是，我们找到的苗小凤是一具尸体，无法再让她穿上同样的衣服打扮再在atm机的拍摄模式下走上一遍。”
方乐说：“那就找一段她活着时候的行走视频嘛。”
洛静本想否决，有感于方乐对案件真相孜孜不倦追求的精神，妥协说：“好吧，我联络宁阳市问一问……”
四五个小时后，到了下午了，宁阳市方面才找寻到了一段记录并传过来。
洛静边打开一段视频边解释：“这是一段苗小凤生前多天以前在当地一个中型超市购物时的录像。”
录像里，只见一个女人边推着购物车边遴选商品，极其悠闲。
方乐赶紧说：“那就请技侦把两段视频比对分析一下吧，看里头是不是同一个人！”
“会的……”
但结果却并不理想。
一个小时后洛静回复方乐说：“技侦表示软件无法明确排除两段视频里是同一个人的可能。”
“啊？”方乐不满意说：“不是说每个人的步态都不完全一致么，怎么无法确认呢？”
洛静表示：“话是这么说，但两段视频里的行为模式不一样，一个是穿着厚厚衣服来到atm机前，另一个则是推着购物车极其缓慢地购买商品，中间还有很多次的停顿，而且atm机的视频是由机上的针孔摄像头录的，不是街面的监控，本身就有一定的失真度。”
方乐说：“意思就是不能鉴定了么？”
洛静摇头：“也不尽然，技侦说可以找这方面的老专家，由人眼来判断。”
“咦？”方乐不解说：“这方面不是机器的鉴别更胜一筹么？”
“不然，至少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手段，机器方法还不能完全取代人的经验。”洛静解释。
方乐撇撇嘴，又问：“那找人鉴定什么时候出结果？”
“不一定……分局里现在没有这样的老专家，但市内有两名退了休的，需要拿着两段视频一一去拜访，如果他们没保证还要联系外地的其他专家……总之需要根据足够多的判断结果综合下结论，没有个两三天是别想了……今天至少是不可能了。”
因为已经到了正常上下班的时间了……
回到家的方乐大半个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回思案件。
他总觉得自己摸到了案件真相的冰山一角，却又遭遇着一团迷雾，直到最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忽然想通了什么，兴冲冲地来到了分局，拉住洛静说：“洛警官，我有一个大的设想，可以整个地包纳案件里的所有细节，而且很具合理性！”
“所以，那设想是什么？”洛静已经对方乐的一惊一诧见怪不怪了。
方乐于是将整体构思讲了。
洛静听后，眉头先舒展后凝起，说：“如果是这个设想，就必须先确认你猜测的那个伪造车祸的人真实存在，并且取款的人的确不是苗小凤才行，何况后一个还可以比对视频来得知，前一个你拿什么来证实，又怎么去找到人呢？”
方乐说：“但按照我的设想，那个伪造车祸者以及取款的人其实并不难找，只要依据如此如此的思路来调查就行了……”
洛静听完耳语，说：“这需要宁阳市警方的再度协助，我试试看吧……”
谁知，半天后，洛静电话得到宁阳市那边的回复后吃惊了，反而在电话里反问：“什么，你们真的找到了？！”
挂了电话后，方乐眨巴着眼追问：“怎么样，有那样的两个人吧？”
洛静点头，说：“虽然和两位死者的关系不全是明面上的，但的确找到了这样的人。”
方乐忽说：“洛警官，我看我们不如再去宁阳市，亲自拜访下那两位如何？”
大作家总觉得这样的行为别具一种“侦探会见嫌犯”的美感。
洛静已经无力吐槽了。
这家伙总会在独特的地方充满干劲……
去往宁阳市的细节不提。
两天之后，有四个人分别被警察引领着，在西沙分局走廊里会了面，然后被引往不同的审讯室。
所谓“会面”，其实只是两男两女擦肩而过而已，顶多互相传递个眼神。
这一幕是方乐特意要求而洛静赞同的。
这被请来的两男两女从除了前头一直被监控的陶方苏敏，还有两位是在宁阳市警方配合下从宁阳市“请”来的。
一位女子，某肉铺摊的老板，方乐和洛静去见时正十分利索地在处理猪肉。
剔骨、剁碎，冷静而又冷漠。
她叫沈婉玲，死者之一孟广平的前妻，两人异地结婚异地离婚，据说离婚理由是当时身为丈夫的孟广平在带孩子的时候因为粗心不小心把孩子闷死了，而那是沈婉玲高龄下诞生的唯一孩子，离婚后本来平时并不相往来的，谁想沈婉玲也到宁阳市打工了，又阴差阳错再次见到了来买过肉的孟广平。
一位男子，某潜水器材店的老板，方乐以买东西的名义到访时，还看到此人正阅读一本的推理小说，书架上更是搁满了。
他叫余东，另一位死者苗小凤的高中同学，高中时深度迷恋苗小凤，却一直被拒绝，余东还是没有放弃，虽然开着一家店，但其个性阴沉，有过跟踪偷窥苗小凤被报警的不良记录。
四人分别被四组人同时审讯，洛静审余东，方乐随着，小韩记录。
两个小时后第一轮审讯才结束，三人出来，方乐叹息：“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承认了杀人的事，还道出各种细节，果然不愧是性格别扭的人。”
洛静也叹息：“我也没想到，你的那个类交换杀人设想，竟然是真的。”
在方乐的设想里，虽然案情复杂，还牵扯到了两地作案，但案件前后是一体的，并且是一桩复杂化的交换杀人事件，被害的有刘小雨、田易新、苗小凤、孟广平，而凶手则对应有陶方、苏敏、余东、沈婉玲，人物关系不是夫妻前情人就是前夫妻追求与被追求关系。
整个过程设计是这样的：
由陶方夜间外出去见刘小雨，让刘小雨喝下掺了红酒的迷药，再把后者吊起来，0点之后交给后面抵达的苏敏勒死。
至于田易新，则在刘小雨下车之后就被由宁阳市夜间赶来的余东和沈婉玲打晕绑走了。
顺便说一句，当时田易新和刘小雨酒店内应酬的消息是苏敏告知余沈二人，余沈开车跟踪，陶方再根据余东的网络指示适时携带作案工具趁夜外出，至于那个杀人地点其实是刻意选好的，就算田易新没在那地方停车，余东也打算超车刮蹭导致两车冲突使得田易新停车下来，刘小雨的短信无形中帮了忙。
那之后余东就和沈婉玲分别开两辆车带着绑着的田易新回宁阳市，计划第一大步完成。
之后就是把苗小凤控制起来来到中山市让田易新见儿子田路。
田易新之所以没敢反抗，是因为后座正坐着持刀威胁的余东，而且余东沈婉玲威胁田易新一旦不配合就会绑架他儿子。
这个行为自然是想让田路作证，证明田易新还活着……这很重要。
他们又怕警方不采纳田路的话，让苏敏后面搞出丈夫来电那一套……田易新之所以配合在电话里那么讲，自然还是怕妻子和儿子受威胁。
后面苏敏还把丈夫有前女友的事刻意向警方透露，让警方视线进一步转向外地并调查苗小凤的存在。
再之后就不必说了，那一夜余东和沈婉玲在苗小凤家制造了孟广平伤害田易新、苗小凤杀死孟广平那一套。
比较优秀的设计是沾染了田易新血的那把刀，使得“逃跑的”田易新比较“自然”地和苗小凤牵扯上，以诱导警方判定孟广平是被苗小凤杀。
之后就是余东半夜开车载田易新和苗小凤下水了。
余东还提前去车祸伪造出勘查过，知道那个河段定时会有垃圾船行经，加上钞票，车子不被发现只是低概率事件。
总之，整个杀人设计里，陶方和苏敏是明面的，必须有足够的清白证据，陶苏安全，余东和沈婉玲这对儿暗地里的合作者就能藏得够深……
小韩感叹说：“按说这么复杂的杀人计划，余东不该承认这么快才对啊，而且他还是整个杀人计划的设计者。”
方乐说：“一方面是自傲吧……其实这四个人被一同押送来并互相见到对方的那一刻，身为头子的余东就会知道整件事瞒不住了，毕竟你师姐说过多人犯案同时审讯审讯方容易建立心理优势，再说他店里发现了同款式的潜水靴，他穿上鞋脚印比对还和河岸边的吻合。”
洛静点头，说：“走，去看看其他几个人的审讯吧……”
结果碰到其他几场审讯的刑警，得知沈婉玲和苏敏也先后认罪了。
老专家判断苗小凤并非取款视频里的女人的可能性很大，却又一致认定沈婉玲就是视频里的取款者，加上沈婉玲在田易新回来中山市的那天曾向肉铺请过假，外加本来对罪行也不怎么抗拒，就说出来事实了。
至于苏敏，明显是个聪明女人，在得知儿子的事被安排好后，也乖乖认罪了，只可惜了那个孩子。
唯有陶方的审讯，还不见结束。
小韩说：“按照余东的犯案表述，这个陶方是唯一没有杀人的人吧，看来让他认罪难度最大呀。”
方乐说：“他是没杀人，但是绳子、迷药、红酒都是他提供的，他无疑也是重度参与者，何况你以为苏敏杀死刘小雨的罪行会完全算在她自己身上么？”
小韩嘀咕：“那他还不认罪……”
这时候几人走到最后一间审讯室外头，忽听到里头源自陶方的狂笑：
“哈哈哈，你们绝对没有想到，我当时把一瓶红酒递给她，说你要是喝了酒，我就答应离婚，结果那个臭女人竟然真的一气儿灌下去了，哈哈哈……”
所有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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