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雷霆雨露
几乎是一夜之间，恪亲王被皇帝封为镇南大提督，即刻赶往南边的消息，很快飞满了京城。
原本以为恪王爷是板上钉钉的储君的朝臣勋爵们，各个都坐不住了，开始思考皇帝这一动作到底是什么用意。
“陛下这分明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恪王一党的官员义愤填膺。
“呵呵，恪王行事如此张狂，丝毫不把君主放在眼里，肆意妄为，有今日也是应有之义。做皇帝的，谁能容得下他这等悖逆之徒？若是换成先帝，几个脑袋都没有了！”这是顺宁郡王一党的官员。
恪王爷当初被先帝封王的时候，便是有别于其他王爷封号的一字王。后来陛下登基封他为亲王后，又给他增加了许多封地，几乎都地处南府，富庶繁华，比以往的亲王封赏都要丰厚。
结果现在皇帝发怒把人赶出京，给他安排的府邸之处，却不在这些富庶之地，反而在邝州。
邝州西临梓州，东接溧州，是南府几州中最偏远贫困的，人口也最少。
看来皇帝这次对恪王，倒是不像以前那样黏黏糊糊，摇摇摆摆了，是卯了心要收拾他。
好得很！
以后京城里只有顺宁郡王身临帝侧，声望就会越来越高，皇帝也会越来越倚重郡王。到时候人人顺势而为，良禽择木而栖，温越被彻底边缘，还不是迟早的事？
不参与党争的中立之臣，则把目光放到了这件事本身，以及会对大梁造成的影响上，忧心忡忡。
“陛下此行到底是想彻底废了恪王，还是只是敲打敲打他！”
正熙帝已经不年轻了，身体不算扎实，子嗣也不算丰盈，如今只有两个长成的儿子，却还是不肯定下储君，这实在是不祥之兆。就算这两个儿子都还不错，也必须择选一人。
要么，就顺应礼法和能力，立恪王为太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再磨合磨合就是？要么，就顺应了自己的偏爱，立顺宁郡王为太子，但是狠下心来诛灭恪王否则这样拉扯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落得绍永年间夺嫡的局面，永无宁日。
无论朝廷间有多少不满、质疑和幸灾乐祸，恪王府却还是一如既往得平静。
南枝坐在堂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们收拾箱奁，仿佛对这样的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但下人们却不像王妃这样从容，皆是面带愁绪，欲言又止。
身为恪王府之人，他们都以为王爷入主东宫是迟早的事情，做好了安然迎接坦荡前程的准备。可谁知道一夕之间，竟然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被皇帝赶出了京城？
这和陛下当年被先帝灰溜溜地贬去宜州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个好听的名声罢了。
更重要的是，皇帝这个态度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恪王府已经命悬一线？很有可能被皇帝杀鸡儆猴，作为送顺宁郡王上位的最大障碍给清除了？
谁也不想死。
待遇陡然间天旋地转，自然有人心思浮动起来，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不动声色的王妃的打量里。
松云一边低着头收拾东西，一边咬牙切齿，为王爷和王妃不服。她不懂前朝那些大道理，只知道主子出生就是嫡长子就是世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么多年以来，不仅没有错处，还多次力挽狂澜让一家人转危为安。
可现在陛下却这样行事，怎能让人不心寒？
如果不是生母早早去世，王爷又何必如此受委屈？
她一边想着，一边气得掉眼泪，手里收拾衣服的动作都变得激烈起来。接着便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摸了摸，身后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柔女声:
“小松云，本妃这件流仙裙是怎么招惹你了？说出来也好让本妃为你做主？”
松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松了手，安抚一般地把衣服又轻手轻脚理了理，讪讪道:“娘娘，奴婢只是……”
“怎么还掉金豆子了？看来这委屈不小呢。”南枝笑道，擦了擦她的眼泪，“难道是活太多做不完？虽然本妃刚刚说要你们麻利点收拾，但倒也不急于一时，又不是明天就要被扫地出门了，怎么都急哭了？”
没想到娘娘还有心思开玩笑，松云哭也不是，恼也不是，把眼泪擦擦，低声道:“娘娘不委屈伤心吗？”
“有什么好委屈伤心的？”南枝微微一笑，“你主子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才哪到哪儿，不至于，也不值得。俗话说得好，‘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发了什么令，咱们好好照办就是。”
不过这丫头的心诚眼实，倒是让她宽慰。
“以你如今的地位，本也不该做这些收拾衣服钗环的活计，放下吧。”南枝柔声道，“本妃要你做另一件事。”
她侧过去，松云连忙上前倾听，片刻面色沉凝地应下了。
那天之后，松云便借着收拾行程的借口，吩咐委派府里诸人，却又一面观察起每个人对此事的态度和言行举止。
出行前没多久，恪王府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好些个人。
南枝听着松云的禀告，点了点头，垂眸望着自己的手。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对于这种随口一言定人生死的事情，也轻车熟路，毫无所谓了呢？
她的目光凝起，漫过一丝宁静的漠然。
像以前那样心慈手软，只会给自己带来不知其数的麻烦。即便府里那些人只是露出了一丝端倪，一丝动摇，只是和其他方的人有所接触而没有做出什么她也要把那些可能性都扼杀在源头。
当年，尚且心软的温越，就是给了这些人太多机会，才会让昌怡公主的怀柔之策那般顺利，以至于宜王府被埋下了那么多钉子。
她的手慢慢放下来，落在了腹部，紧抿着唇角。
才三个月的小东西，就那么偷偷藏在了那里。因为瘦弱的母体和特别定做的衣裳，而一点也显露不出来，却盛满了他爹娘毕生所有的小心翼翼。
她不会给任何人一丝一毫的机会，来伤害这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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