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死无葬身之地
林翳如刀，和杀意一起落了人满身，剑拔弩张之间，行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直指温越的刀尖，只颤抖了一下，就变得坚定起来。
“行风”南枝咬了咬牙，“殿下这么多年是怎么待你的，你心里有数！而且你真得也不管这个‘姚九思’的性命了吗？”
五部暗卫名为属下，可是温越从少年时期就对他们交付了所有的信任和倚重，把他们当作兄弟一样看待。
当时在京城二人闲聊的时候，温越甚至对每一个人的口味习惯、爱用的武器如数家珍。
行风对他，对他们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姚九思委顿着身体，在她手下吃吃地笑着，之前浑身上下被南枝内力和刀意击中的伤，崩裂开来，鲜血缓慢溢了出来，把他的白衣浸湿，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意，也毫不顾惜性命。
“杀了他从此之后，你就是真正的姚九思了！”
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每个字都像带着蛊惑的力量，又癫狂，又清醒。
“杀了他！”
如今这里，武功最高而没有受伤的就只有南枝和行风，其余人互相牵制，他豁出命来拖住南枝，那温越就不会活着走出彝州这片山林……
这一次，赌得够大，但是够值！
行风挽了个刀花，拿着这把温越亲自交给他的，代表他名号的刀，一步一步走向这个曾经的主子，脸上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
选择，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做好了，又何必踌躇犹疑？
“杀我可以，但是剩下的人都是无辜的。”温越叹了口气，温和地望着眼前的青年，“还有那些，都是曾经和你朝夕相处的兄弟，放他们一条生路。”
行风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上爆发出决然的怒气，疾步上前，横刀向颈。烈烈寒光几乎能灼伤人的双目。
兄弟？什么兄弟！他的兄弟早就死了！死了！死了！
温越以为他这么说，就能让自己心软吗！
两个人隔着刀光，凝谛着对方的眼睛。行风从温越的眼神里，居然读到了名为“悲悯”的东西，似乎在对他说:何必？
何必如此……
但既然答应了那个人，他就会践诺一生，就当是为了那个午后，一片尸水里的自己。
落叶般的喟叹，从身旁发了出来。
刀光落下之际，行风忽而睁大了眼睛，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浑身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摆子。
他猛然偏过头，对上了女大夫不悲不喜的旁观的眼神。
呢喃的絮语从辛夷的嘴里发出，行风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十指因为痛苦而痉挛。
“哐当！”那把刀从变形的手中坠落。
与此同时，众人立刻围上，把单膝跪地的行风团团围住。
姚九思目光一凛，对上了温越了然的目光。
那个女大夫……是什么时候给行风下的药蛊！
南枝见行风再无威胁之处，松了一口气，反手就把姚九思的胳膊后折开来，骨头断裂发出骇然的声响，没有见血，却有一种血腥的气息爆裂一般蔓延开来。
姚九思咬紧牙根，仍然溢出了几声呻吟，破败的身体犹如枯叶，在她的手下垂死挣扎。
永别了，叔叔。
她的表情冷漠，让姚九思想到了那一场林场大雨里的厮杀，那时候，他把那个小女娘玩弄于股掌之中，把她按到在泥淖雨水中的时候，在她眼睛里看到的自己，就是这个模样。
真好啊，这一次，她终于不会不长记性地心软了。
裹挟必杀之势的一掌，直往姚九思的天灵盖而下！
“不……”
手脚扭曲的行风在这一刻，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和速度，迅疾地冲了上去。
巨大的撞击之力，把姚九思撞到了一边。
偏离的一掌催山倒海，砸在了行风的脊梁上。
他的眼珠顿时暴凸而出，七窍流出了鲜血。
“你”
这一刻，姚九思也诧异了。
不等他怔然，这个浑身不成人形的青年，嘴里发出凄厉的吼叫，用唯一完好的大腿之处，野兽一般地横跳出去，带着姚九思破败的身体，冲进了剩下的护卫的保护圈里。
他的惨烈之状，让残存的仰山卫们之间的氛围为之一变。
他们无声地拿起手里的刀，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悍不畏死的意志。
簌簌秋风里，沉默的影子们站了起来，又倒了下去。
温越的护卫们慢慢占据了上风，一点点吞噬对方的安全地界，逼迫他们不得不走出来，直面死亡。
南枝的衣服上都溅满了血迹，却毫无察觉一般，继续一场斩草除根的屠戮。
到最后，两个远远望去不像人的身影，被逼到了山崖之上。
“姚九思，看在我父亲的份上，你现在走过来，我可以放你一条性命。”
南枝一步一步走向他们二人，“说起来，你我为什么非要斗得这么你死我活吗？就为了你那见不得人的主子？温祐？或者说昌怡公主？”
姚九思浑身浴血，和行风互相扶持着，望向她的眼神却还是那么平静，世间事哪怕是死亡也不能让他所动。
“吼江急流如龙游蛟涌，叔叔，这一不小心摔下去了，就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本就是早该死去的人，死去葬身之地，又怎么样呢？”
姚九思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身形像一只枯叶般后坠而去。
全身骨头被南枝震碎一般的行风，支撑着七零八碎的骨骼皮肉，看也没看她一眼，抓住姚九思的衣角，随之跳了下去。
“姚九思！”
南枝睁大了眼睛，目睹着二人一往无前地投入死地，上前了几步，一只手在半空中，捞了个徒然。
名为“姚九思”的存在，化为了两个点，就这么慢慢消失在了视线里，再也不见。
她的表情竟然有一些呆滞了，像个突然变回了一个找不回家的孩子。
一双温暖的手从她身后抬了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慰藉的怀抱里，温越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重复:
“阿枝，别看了，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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