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点墨的回忆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鼓掌声。
她吓得差点把扫帚扔了出去，回首一看，却是一个歪歪扭扭，几乎站不住的小孩子，兴奋得小脸通红:“好厉害！好厉害！”
口齿都还不怎么清楚。
点墨松了一口气，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拿起扫帚，把脚底下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地面扫了又扫，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一般人看不见的污垢似的。
低着头木然地扫，结果一扫帚扫到一双小短腿上，给了那孩子迎面一头灰。
温展愣怔在原地，硬硬生生吃了满嘴，之后才结实地咳了起来，吓得点墨手足无措地扔了扫帚连忙给他擦了起来，又到处找茶。
好不容易把小公子拾掇干净，几乎魂飞魄散的点墨面无表情地给温展道歉，却听到这孩子非常认真严肃地说:
“点墨姐姐，你是仙女吗？”
点墨:“……”
“刚刚我都看见了！”那孩子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都是激动，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你能一下子飞得好高好高！还会法术！”
点墨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扫帚，又看了眼孩子天真的脸……和他那还满是灰尘的衣角，最后下定了决心:“那七公子可以为我保密吗？”
温展若有所思:“那仙女姐姐可以表演法术给我看吗？”
“……”点墨无言片刻，最后把那孩子拉到了忍冬院前的一棵桐树之下。
一刻钟后，她的手指动如翻飞，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动作，掌下的草叶就在温展的眼前，快速地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各种虫子。
点墨在心里庆幸，小时候婆婆带自己玩的时候，学的这些东西还没有全部还给她。
她把最后一只蜻蜓放到了温展的掌心，暗中运转内力。
“哇！”温展瞠目结舌，嘴巴张到了最大。只见这只蜻蜓艰难地动了动翅膀，竟然真得飞了起来。
孩子眼中的世界，似乎变得绚烂多彩，那只蜻蜓就这么飞进了他的心里。
“这就是仙人的法术吗？真是太厉害了……”他想。
从那之后，温展总是时不时来忍冬院，找这个不怎么说话的仙女姐姐，求她给自己表演功夫。
直到有一天，孩子倚靠在她的腿边，聚精会神了好一会儿，最后困倦地睡着了。
点墨把小蛐蛐放到了他的头顶，注视着他红彤彤的脸蛋，和梦里也忍不住扬起来的唇角，心里十分柔软。最后还是伸出手，捏了捏肖想了很久的脸颊。
和她以前猜测的一样，好软。
点墨是一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家乡在什么地方。生命里最初的印象，是自己无望地跟着一群衣不蔽体的流民，懵懵懂懂地流浪。
脏乱，恶臭，饥饿，寒冷。
没有尊严，没有感觉，泥泞淹没了半截腿，也只是麻木地继续前行着。
或者是乞讨，又或者是把路上能吃的草叶果子野菜全都囫囵吞下。运气好的时候，也许能遇到什么慷慨的好心人，给他们扔过去一些吃不完的剩饭剩茶。
只可惜，那些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太弱小了，即使出于本能去拼命往前挤过去，也抢不过那些年轻力壮的大人们。被推搡着摔倒在地，手被狠狠地踩碾，十指连心，刻骨铭心的疼痛镌在了她记忆的最初，她却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
要活着，要活下去……
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
直到某一天，没有了施舍的好心人，附近也没有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的人被活活饿死了。
他们都没有能自力更生生存的能力，多数是小孩和老人，还有的就是缺胳膊断腿的妇人，和一些身患恶疾没人肯收的人。
“怎么办！没有吃的了……怎么办……”
嘈杂混乱的哭声灌进了她的耳中，她没有什么表情地瘫倒在地，仍然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其实是饿到了极度麻木的地步。
后来，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从犹豫挣扎，最后变得恶意贪婪，到最后是不加掩饰的饥饿，和对生的渴望。
这里所有的孩子，只有她和其他人没有一点亲邻血缘关系，也只有她因为脾气古怪，没有朋友没有靠山。
“爹！就是她！昨天抢了我的半个馍馍！”一个孩子指着她，义愤填膺地骂道。
这句话成了油锅里的火星子。
点墨迟钝地回想起来，昨天在抢食物的时候，这个孩子确实就在自己的旁边。可是他们平日里吃东西，不都是各凭本事，抢到了就是谁的吗？这些有长辈朋友的，各成圈子的，比她能吃到的东西不是多得多吗？何来她抢了他的馍馍？
不过，这些辩解是没有人听的。
已经有两三个人几步上前，把她围了起来，手里拿着他们在路上捡到的绳子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蓄谋已久了多长时间。
点墨见势不好，便想逃跑，巨大的危机面前，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甚至生生咬去了一个人的耳朵，正是那个孩子的爹的。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她到底只是个稚童，又因为饥饿生得十分瘦小，哪里敌得过这么几个大人呢？最后还是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
柴火被点了起来，那种刺鼻的烟味几乎把她湮没，呛得剧烈咳嗽。
她忍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却因为嘴里的布一点发不出来。滚着热泡的水浸到皮肤的瞬间，巨痛贯穿了身体。
好像闻到了什么香味。
好饿啊……
极度得饥饿中，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无数美味佳肴，肉，好多肉，红色白色的肉。
死亡原来一直悬在她的头顶。
生灵涂炭的年代，命如草芥。
直到一个人，一把刀，把这个惨烈的世道劈开，把她从炼狱的边缘拉了回来。
天旋地转间，小小的女童被扔到了草堆里，她愣怔着睁开眼睛，发现那些人的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全部倒在了地上，不断地翻滚哀嚎。
“一群畜牲！”
一道女声传入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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