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疯和尚
疯和尚以手捏了几个印,手指头快要舞出了似的,十分尽心地细细算来,却越算眉头皱得越深。
“所以我才说奇怪,女施主这命格,本是大凶大孤之相,生而带煞,克双亲,克所爱,但最后却又勾陈得位,凤鸾乘风……”疯和尚沉吟半晌,挠了挠头。
南枝面无表情地听他车轱辘了半天。
“或许是将来凶而转吉,贵不可言也未可知?只是前程难卜,迷雾傍身,到底如何转危为安,化凶为吉,贫僧竟然也看不清……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窥伺天机实在有伤功德,若女施主……嗯……”
“若是我愿意掏个大价钱,补偿一二,就可以了?”
“欸?别说得这么难听啊,贫僧只是……哎!女施主!施主!”
南枝听他掰扯半天,最后果然又落到银子上,几乎忍不住要翻了个白眼,耐心耗尽,直接带着温西瑶转身就走。
这群野僧人,骗钱的本事几百年如一日,就没有个新鲜招数吗?无非是说你今日有灾,但命格显贵,过了这一劫难,就能逢凶化吉,从此长风破浪,万事顺遂,能不能换个花样?
这和尚好歹往护国寺里走走,认真学学手势再出来招摇撞骗啊?佛门弟子给人算命,手怎么还捏起道家伏妖降魔的结印手法了?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把她这个妖物给收了?
那疯和尚还在身后喋喋不休地喊着:“女施主!你真得有血光之灾!我也不要你多少……钱的事咱们再商量商量啊!”
见人影渐渐消失,那和尚撇了撇嘴,又往树边一靠,烂泥似的滑了下来,嘴里似叹似唱:“不听劝的丫头片子哟”
他摸了摸腰间一个葫芦,摇了摇,还是不死心打开塞子,反转过来倒了倒,表情委屈地像是要哭了:“怎么一滴都没了啊!”
回到王府,南枝换了一身衣裳,吩咐梅云,把从护国寺带来的东西给各院一一送去,便拿起今日从护国寺方丈那里求来的平安符,去了温廷的院子里。
“五小姐请坐,公子他正……”司砚领着南枝进了屋,刚要说话,便被坐在桌旁写着什么的温廷打断了。
“五姐!你来了?”
温廷站起身来,主动迎了过去,挥了挥手让身边侍奉笔墨的人都退下:“我和五姐说话,不用伺候。”
“你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温廷的表情凝滞了一瞬,才道:“……挺好的,五姐放心。”
南枝看穿了他的犹豫,也不点明,从袖口里将那串平安符拿出来:“给你,贴身带着或者挂在床头吧。”
“这是?”
“我今日和姐姐去护国寺,给你求的,请方丈大师开了光。”
南枝心里其实不信佛,也不觉得世上真有厉鬼索命。倘若真有鬼神,那些作奸犯科者,大凶大恶之徒,怎么还能逍遥法外?只是怕这孩子神思不宁,朝思夜想,不如用这个宽了他的心。
温廷怔然接过平安符,只觉得心头热热的,两只眼睛扑闪着望向她,满怀感激感动,好似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南枝看他傻傻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把手背到腰后,学着他以前的语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廷弟你可是堂堂的读书人。”
“谢谢姐姐。”
“对了,那之后陛下有找人问过你话吗?”
“找了,我也按照你教的说了,然后就没动静了。”
南枝点了点头:“那最近九皇子可又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又病了,三天两头不来,来了也神色恹恹,不理会人,没心思找我麻烦。”
病了?南枝沉吟,是碰巧吗?还是发生了什么。
“你那好友温虔,腿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我们又去归仁殿找了荀先生。”温廷把平安符妥帖地放进了衣兜里,“但是荀先生说那绝本被他放在了老家故居,没有带上京。
不过,虽然没有借到书,但是荀先生指点了我们俩的功课,我真是获益匪浅。”
南枝看他满面红光的样子,笑了笑:“廷弟,听你所言,那位荀先生胸有丘壑,你也十分敬重,何不拜他为师,求他亲自教习你呢?”
“拜他为师?”温廷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我不成的,荀先生已经很多年没有收过学生了,我一介庸才,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南枝对他们学士不甚了解,也不知道这位荀励安先生,到底在文人里是什么地位,难道是和邱相一个等级的吗?见他低落,也没有再妄加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当日,宜王府里棠棣同馨,皇宫内兴庆殿里的皇帝,却又勃然而怒。
玉几上摆满了奏章,秉笔的太监跪坐着把没看过的几份整理在了一旁,正战战兢兢地拿起来,便看到皇帝把手中的一份奏折,猛然摔到了地上。
“哼。”绍永帝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这是第几份了?我想想,第九份?”
自从越儿被他斥责停职回府后,这段日子里前朝那些人精,探望了许久,发现他居然真得没有再起复他,甚至没有派人去安慰一二,就忍不住了。
一开始是旁敲侧击,弹劾起一些小吏,绍永帝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动静越来越大,这段日子里有些人攻讦的对象职位越来越高,他才意识到。
这一个不是越儿当时提拔的吗?
那一个似乎是两年前因为越儿出手,才免于冤污继续出仕?
现在倒好,直接不演了,一张一张,密密麻麻,字字句句,清清楚楚,都是给越儿算的旧账!
一开始,他还乐得给戚家做个人情,也顺应着撸走了几个人。可是时间越长,户部那边的桎梏越多,皇帝心中越发不满。
朕是对越儿生疑恼怒,也想趁机敲打敲打他,你们趁火打劫朕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凡事都有度,你们翻的这些旧账,算来算去,本质上都是朕让越儿做的。
你们是想落井下石踩越儿一脚,还是想借此踩朕一脚!
徐弼这个废物,户部的本职做不好,结党营私,打压异己倒是熟练。两年前的老黄历也能翻出来,赋税调整之事,是越儿聪慧,既给你们擦了屁股,又满足了朕的要求。
他可倒好!让他掏银子时只会痛哭流涕哭穷,找茬怎么这么花样百出,连成帝时的旧例都能查出来,这会儿说什么祖宗家法?
现在龙椅上坐着的是朕,又不是成帝爷!
绍永帝捏了捏眉骨,又拿起御史台奉上的一叠文书,是固平山一案三司的依拟裁决。此案这段时间大理寺已经把审案过程和供词全部整理呈上了。犯人们的刑罚也都判了,只是宜王世子贵为皇亲,他不敢擅自判罪。
周文诫这个和稀泥的,是怕得罪了人,到底没有真的下定论,而是犹犹豫豫把决定权交到了朕的手里呢。
绍永帝长叹了口气,越儿之才,不是其他人能替代得了的,但他此次行为实在触及了他的逆鳞。
朕这样重用你,你居然如此辜负朕,利用朕!
绍永帝回想着那天跪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手掌攥得青筋暴起,心头憾怜交加,又慢慢渗出了恨意。
正是百感交集之时,却听见了太监的通报声。
“陛下,大理寺少卿杨经栩,在殿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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