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不定之罪
“”……温廷到底还是年少，杜长祺又是自幼伺候他的，如今出了事，他身边又没有邱箫年这个一向谨慎细微的人劝说，心下一急就行了一步错招。
他确实派人打点，去看了杜长祺。
那还不是因为，大理寺经过杨经栩那一代的整顿，俨然已经成了阴司地狱的代名词，谁都知道下了诏狱之后会褪一层皮出来。
周文诫在父皇那里吃了挂落，急着查案，手段难免激烈，杜长祺的身体又不算好，他不看着一点，谁知道他的小命会不会交代在诏狱里头，或者是被周文诫屈打成招？
可是这下子，却算是被逮住了把柄。
周文诫一向是和稀泥的性子，就算现在对温廷十分警惕忌惮又恼火，到底还是没有继续撕破脸，摆出了他的招牌笑容，又是一顿太极，左右就是您现在也派人确认了杜长祺性命无尤，还请高抬贵手不要再阻碍大理寺办差，若有差错他也不好和皇上交代云云，把人打发走了。
后脚又立刻把温廷派人私探杜长祺的事情，原封不动呈到了皇帝面前。
就在正熙帝一颗为父为君的心百般煎熬，周文诫也为迟迟没有着落的口供恨不得自缢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狱卒和往常一样，一大早来提审杜长祺，打开门一看，就跳将起来，大喊大叫。
杜长祺死了。
人是咬舌自尽的，死相十分难看。大抵是这怕痛的太监做了许多心理建设，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活生生痛死了，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挣扎地挠穿进皮肉里，翻裂开来。
温廷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把房间砸了，来找周文诫兴师问罪。
杜长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自缢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百般安慰他，许诺一定会尽快救他出来的是不是受不了周文诫的酷刑折磨，又不愿意被冤枉，以死明志？
大理寺未免欺人太甚！他一定要给杜长祺讨回一个公道！
可是，令温廷没有想到的是，一进了兴庆殿，迎面而来的却是帝王的滔天怒火。
一个坚硬的物事蓦然飞了过来，往他头上砸去，他下意识地躲避开，却还是觉得额角一阵剧痛传来。
“哐当！”
正熙帝平日用的砚台应声砸在了地上。
温廷摸了摸脸，一看，一手的血水和墨汁，红红黑黑的混成了一团，脑子闷闷得疼，双耳也开始嗡鸣起来，好一会儿才听清楚父皇的话。
“孽障！你这个孽障！给朕跪下！”
他有些愣怔地跪了下来，却还是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站在正熙帝旁边的周文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自己缩进了地底。
“敢问父皇，廷做错了什么？”温廷咬了咬牙根，勉励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和委屈，却还是悲愤交加。
“你还有脸问？周文诫你来说！”
周文诫:“……”
一脸菜色的周大人被迫站了出来，把一样文书放到了温廷的面前，低声道:“郡王殿下，还是自己看吧。”
温廷把那东西展开一看，便觉得脑袋像是又被砚台重重砸了似的。
那是杜长祺的血书，更准确的说，那是他认罪画押的罪己书。
文书上面，杜长祺对于自己勾结颐乐宫宫女半夏的事情供认不讳。是他找到了途径得到了那份秘药，又用银子让半夏得以救治她的姑母，用以要挟她为自己办事，甚至以私情允诺，事成之后和她结成一对……
他让她做的事情，就是把秘药抹在七皇子读书点的灯上面。
温廷看完，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冷汗浸透了衣裳。
杜长祺的这份认罪书，和他自尽的行为，以及之前温廷派人偷偷看望杜长祺的一系列行为连在一起，串成了非常合理的整环真相。
正熙帝失望地望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朕知道，自从小七被挽庭认下之后，你们兄弟二人便不如之前亲密，那孩子也被引导着，和你产生了一些龃龉争端。”
正熙帝闭了闭眼，声音颤抖。
他想起来了去年新年的时候。
按照大梁惯例，每年新年正日，帝王召集百官开设宴席之前，还要统领宗室，祭拜先祖太庙。这里头的礼道流程，还得有一位年纪最长的皇子，或者储君，代替天子为先帝焚香祷告，跪拜天地。
可那一年的新年，偏偏阿越那个不省心的逆子不在京中，正熙帝不想伤了两个幼子的和气，有意让宗室族长代行。
可是一切并不如他所愿。
“恪王不在，廷儿为何不行？”
“天气如此之冷，七皇子也心疼兄长受苦，想和顺宁郡王一起，为陛下分忧呢。”
两个小皇子看上去仍然兄友弟恭，但对视时已经无往日的亲密。
离心早就出现了端倪，那之后七皇子便不像小时候一样总是黏着他六哥，人前两兄弟之间也会有些明争暗斗。
只是温展到底势弱年幼，那点子小打小闹，和两个哥哥之间的比起来，简直像小孩子瞎闹，正熙帝便没有重视，又或者觉得，这点正常范围的争斗，抵不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罢了。
可他没有想到，廷儿居然会……
其实一切证据都已经指向了杜长祺，只是正熙帝不愿意接受罢了。
可是现在他这一自尽，硬生生把罪名全担了，死无对证，永远地保护了他想保护的幕后黑手。
谁能让这个太监豁出性命的保护？
他为什么之前受那样的酷刑折磨也没有松口，温廷派人探看了就全揽下了？
至此，正熙帝再也没办法继续追查下去，给其他人定罪，不得不就此收手。
真是不得了啊。
他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的次子，心头刺痛。
廷儿，很好，很好，朕永远也没有证据给你定下这个罪了。
只是他也彻底对这个儿子失望。
“你走吧。”他收敛了表情，恢复了平静，冷冷道。
温廷还想辩解，但是理智却告诉他，现在绝对不是开口的好时机，只会火上浇油，最终还是咬咬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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