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贯日
温廷心中思绪万千，面上依旧客气。他瞥了眼温禅身下坐着的特制滚椅：“姚贼手段毒辣，王叔受苦了。”
温禅的脑海中闪过那支刻着温廷名字的箭矢，握着滚椅的手掌缓缓蜷了起来：“顺宁遭那贼人陷害，也受苦了。听说那日禁军还以此为由追杀了一路，幸亏汴州军围剿叛军护驾及时。”
一句话安慰了温廷，更表明了自己心里清楚对他腿动手的人不是他，让他放心，还给汴州军戴上个“护驾”的冠冕。
也不知道他再修炼多少年，才能到达启王叔这种境地。
“还未感谢贤妃娘娘救了母妃。”
“这是娘娘洪福齐天。如今禁军叛贼已经尽数关押进大理寺，禁军统领段述已经将他这么多年以来和姚贼勾结的首尾供认不讳。只是具体如何处置，还得等陛下醒来后定夺。”
客套完了，温禅便说起了此行的真正用意，“只是大行皇帝驾崩，发丧刻不容缓。不知陛下如今身体怎么样了呢？”
“父皇已经好些了，戚相和谢相今晨来看望过，和父皇商议了相关事宜，王叔放心。只是兄长追杀姚贼还没消息，许多事情还得等他回来……”
温廷突然顿住了，自觉没做考量，这话说得甚是不妥。
“顺宁此话差矣，阿越虽然能干，但事关大统传承，哪有把国事放在一边等着他一人的？若是传了出去，不是把他放在火架上烤吗？”温禅语重心长道，“这话在王叔面前说就算了，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说出来。”
“是，廷受教了。”温廷在他的注视下涨红了脸。
“哈哈哈，无事，王叔像顺宁这么大的时候，才是口无遮拦呢。”温禅拍了拍温廷的肩膀，“王叔今天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你跟我来。”
温廷不明所以，但出于礼节还是推着温禅的特制滚椅走出了正堂。
却见跟随温禅一起来的护卫从身后取下一样包起来的东西，上前一礼，把锦布一解，露出了一把柘木为干，玄兽作角的寒铁弓来，双手呈上。
“此弓名唤‘贯日’，是大行皇帝在秋狝之前特意设下的头筹，直言谁若在这次围猎中表现得最出色，就赏给谁。因为本王正好在侧，又懒怠下场，大行皇帝便交给了我，暂为保管。”
温禅抚摩着贯日弓的弓弦，笑呵呵道：
“秋狝的彩头是火眉白狐和灌头隼，既然那白狐没有人完好地带回来，隼却是顺宁射下的，这把弓自然该给你。”
温廷十分讶然，下意识便想推拒：
“我……廷不善骑射，此番也是运气好，所以才捡了个漏，当日有许多优秀猎手，这……廷一介书生，实在受之有愧。王叔还是把它赏给其他勇士吧。”
温廷当时确实是抱着崭露头角的心思，所以才这样拼命。可当日的场景却变得极度混乱，虽然他射下了灌头隼，但还没有亲自追上，便听说启王叔的马被自己射中了。
一片兵荒马乱间，太医们、世子子弟们匆忙奔赴。他陷入巨大的恐慌中，只顾着关心启王的腿，哪里还有余力再想秋狝？
如今见这飞来横祸的王叔，竟然还亲自把这贯日弓送来，温廷更加羞愧，也不禁佩服他的心性之豁达。
“规矩是谁猎下白狐飞隼，就给谁！你忸怩什么？”温禅挥了挥手，那护卫便把弓送进了正堂。
听到他这长辈的口气，温廷也放下了一开始的尴尬疏离，亲近了一些，不好意思道：“多谢王叔。”
“以后你就是咱们大梁的皇子了，要给你父皇多分忧，别什么都想着依靠你兄长，他一个人不得累坏了？”温禅见他面红耳赤，颇觉得可爱，摸摸他的头，“王叔看你这几天做得就很有模有样！”
“真得吗？”
温廷近来别无所依，被迫站出来独当一面。虽然他人前尽力学着兄长以前的样子装出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心里到底还是忐忑，夜里都辗转反侧，不停回想自己白日的言行，生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
难得有个靠得住的长辈，给他一些鼓励和适时的建议，让他觉得心里有底。
“嗯，王叔记得你之前可内敛了，就知道在崇文馆念书，如今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是不错了，何必妄自菲薄？”温禅道，“你兄长十三岁的时候，也不比你如今成熟懂事多少，还天天跟谢二公子闹腾着偷懒，气得那时候邱相吹胡子瞪眼的！”
听到他语气轻松地说起兄长的轶事，温廷也笑了起来，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矜贵的小少年，一脸神气地跟学士们拌嘴的模样。
只是没多久，谢妃娘娘去世后，兄长便再不似少年时那样恣意潇洒了……
和温禅聊了一会儿家常，送走了健谈的王叔后，温廷放松下来。却听见丫鬟们禀告，说父皇醒了，急着喊人，连忙又赶进屋子。
“阿越！阿越呢！”
温禧陡然经历大悲大喜，大惊大惧，病得浑浑噩噩，梦魇缠身。一会儿是那天禁军把行宫围了起来，怒发冲冠的父皇一剑把自己斩了，一会儿便是温越接下了“皇太孙”的任命，提着那把捅杀豫郡王的佩剑，向自己走来。
最后他仓皇奔逃，却迈不开脚，一低头，发现自己被捆在了御座之上，身下不是金銮大殿，而是万丈悬崖。
他惊叫着醒来，满身冷汗，第一时间便开始叫温越，谁知道走进屋的却不是心心念念的长子，而是次子。
“父皇，您怎么样呢？”温廷坐到他身边，从侍女手中接过帕子，亲自给他擦汗，“母妃没有大碍，展弟和孟侧妃的下落，大理寺和刑部都在一力追查，但从禁军审问的结果来看，他们俩当时是被五姐……院子里的点墨救走了，性命应该无尤，父皇还请安心。”
望着这个一如既往，眼神纯然的儿子，温禧像是找到了可以放松信任的依靠，抱住他瘦削的身子，沉闷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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