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老黄历
脏东西?
我看你像个脏东西!
啊?几个意思啊?这个病秧子本来身体都慢慢好转,他一赐婚,就冲撞,还冲撞得命不久矣了?
正熙帝在心里骂得更厉害。
卞时之就算身体不好,或者有病,那拖个三四年,最起码两年多再没了,说出去也像话。可偏偏说什么只有半年的时间能活了,他还能眼睁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而且外人怎么看待皇家?会不会觉得是皇室故意害了他?
虽然卞时之重病的消息,被有意隐瞒下来,但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些风声。后来,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传言,说卞时之和宝襄公主的八字冲撞,两相生煞,卞时之的身体又不好,因此从定下婚事开始,就一天比一天不好。
传到了最后,内容已经变成了,卞时之活不过这个月了。
而永宁宫的平皇后,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她把当日在皇帝面前给卞时之诊断的太医叫到了自己面前,问他:“卞时之的身体真的不好吗?”
“正是啊,娘娘,他是一个早产儿,先天不足。原本后天调理得当,可是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模样,看上去……甚是不妥。”太医想了想,还是和软道,“不过陛下已经下旨为卞公子寻医,想必还是有挽回的机会的……”
“哼!”不等他说完,平皇后就打断了他的话,“瑶儿是公主,哪能担这个风险?而且他自幼身体就不行,就算治好了,这么一副身子,还不是让瑶儿受委屈?”
“卞家就没有其他差不多的儿郎了吗?他的兄弟们呢?”
“娘娘,卞二公子的庶堂兄已经成婚了,而且一直在雍州,他的堂弟们,最大的那个也比公主小五岁呢!”
听说卞家这一代子嗣凋零,卞时之有好几个堂兄弟,都没能养大成人,又或者是在母亲腹中就滑胎了。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魏国公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如奚屿安和荆朝那样的继承人。
平皇后不死心:“那他的叔叔们呢?有没有年纪小一点的,还没娶亲的?”
“娘娘,他的叔叔们,有两个战死沙场了,有一个……死了夫人,前两年刚娶续弦,年纪都能做公主的爹了。”
“……”
卞家怎么这么容易死人?不是说北边一直挺太平的吗?又没有什么大的战事。都这样了,温禧居然还要把瑶儿嫁过去吗!平皇后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不能表现出来半分,把手攥成了拳头。
顺宁郡王府里,温廷负手而立,听着面前人的哭诉,表情未改。
“……殿下救我,殿下救我啊!微臣当时是真不知道那一批送上去的册子有问题,现在恪王爷让广陵侯那群人咬着我不放,是把微臣往死路上逼啊!”
“不知道?”温廷轻轻重复了这三个字,笑了。
“箫年,念给他听。”
邱箫年坐在屏风后,低声念道:“绍永十八年三月,清风楼天字号雅间,黄州主簿俞怀庚,宴请袁侍郎,期间送上了一座价值五千两银子的白玉观音像,让袁大人对黄州交付的的土地清丈和人口册子轻轻放下。袁大人,你有何话可说?”
“……”袁潮升张了张嘴,“啊”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额角上已经全都是汗。
“袁大人,来本王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本王就已经说过了,有什么事情,不许瞒着本王。”温廷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怎么,现在被皇兄逮住狐狸尾巴了,才想到求到本王面前了?”
他还没治这些人的罪呢!
“殿下这,这都是先帝时候的老黄历了,而且……”
“老黄历?”温廷目光一凝,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语速变快,“你和我说老黄历?柳谌的案子才过去多久?十几年前的事情都被查得一清二楚,一网打尽,连戚和都没能逃脱。你这三年前的事,要查一查不是易如反掌。你跟我说是老黄历?”
要不就不做,做了还不把首尾收拾好,让办事的时候这里出问题,那里搪塞推脱,到这种欺上瞒下的时候,就有比谁都要活便了。
“我知道错了!殿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如今大理寺的人都要拿着搜查令上我的家门了,这可如何时候?”
“土地清丈是大事中的大事,下面的人浑水摸鱼,这是无可避免的时期,如果真得一个一个严查,各地掌管此事的大小官员,一个都跑不了。但是凡事点到为止,你看看黄州那本册子,像话吗?”温廷不耐烦道,“俞怀庚只是被黄州宁刺史推出来的替死鬼,谁也救不了他。至于你大理寺可以查得到你收了东西,但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还有些别的说法。”
袁潮升望着他的脸,擦了擦汗,脑子一片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道声音徐徐地从屏风里传了出来:“花银子买的,自然就不是收贿了。”
袁潮升一拍掌心:“是!是!微臣明白了!”
接着他的脸又苦了起来:“可是,五千两银子,微臣从哪里掏的出来啊?这……”
温廷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盯得他的头又低了下去,心里直打鼓。
这……难道殿下知道?
不可能,不可能……
“袁潮升,别太贪心了,你这条命,不见得值五千两。”
听到这句话,袁侍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微臣明白了!明白了!”
温廷闭上眼睛:“滚!”
很快,乌烟瘴气的人就如他所愿得全滚了。
温廷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攥紧的手掌青筋暴起,整个人绷紧如同拉到了极致的弓弦。
“殿下,真得要放过他吗?”邱箫年叹了一口气。
“袁潮升贪得无厌,但是做事的本事是有的。”良久,温廷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没了他,户部这一块暂时找不到可以接手的人。”
至于清算,日子还长呢。
曾经他也以为,只要长大了,手里有了权力,就能手持利剑,肃清朝廷蠹虫。可是后来慢慢地,他才发现这一切到底有多么艰难,以前的自己又有多么得天真。
每一个人都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牵一发而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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