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箭亭疑云
九月中，暑气刚散去没多久，昌怡公主要聘娶邱氏女为长媳的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
事关六族和三公的婚事，又牵扯到皇室，若不是有可靠的来源，绝对无人敢乱传。
南枝听说之后，松了一口气。
邱姐姐为人通透，体贴大方，只是太重情念旧，自我消耗情绪，这样性格的女子遇上杨经栩这种冷心冷情的人，会平添多少苦痛哀愁？如今终于彻底放下了，她的筝年姐姐合该配一个更优秀的夫婿。
只是不知道，定远将军奚屿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世出的天才，百战百胜的猛将也好，国公府的继承人也罢，这些都是外界施加给这个人的评价，而一个女子婚嫁是否幸福，看的还得是更内在的东西。
暑热慢消，秋意渐入，这一日苍穹高远，薄云滃滃，正是出门的好天气。
梁京的城郊，秋风送爽，菑榛秽聚，秋色延伸着，一直铺满整条城道,碧绿的日光透过青黄的高木漏下，在路面上腾起一层淡淡的雾。
道路笔直，延伸向四通八达的官道外更远的地方。
此时，几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正不疾不徐地行走在路上，风轻轻吹动着车帷，中间一辆马车上，有一只手伸出了窗外，将窗帷掀开一角。
温廷将头凑近了窗外：“五姐，小雁山的箭亭远吗？”
“不远，还有一会儿应该就到了。”南枝将他怀里的镶玉牛筋庾弓拿过来，试了试弓弦，“怎么，这就紧张了？”
“廷定会全力以赴！”
南枝无奈地叹了口气：“廷弟，你也不用这样如临大敌，又不是真正的秋狝，不过是我们自家人的小练习而已，箭亭的靶子不会消失，外人们今日也不会打扰，你安生学着就行，没那么多担忧。”
顶多是被奉善加训一个时辰。
“好……”温廷望着姐姐替自己检查弓身时认真的目光，眼睛亮晶晶的，又有些赧然，“五姐，奉善小哥说三力的弓，廷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过几日可以开始尝试五力。”
“夜里胳膊疼吗？”
“有一些。”
“郡王哥哥已经交代了府医，每三天会给你针灸推拿。”
温越说话算话，这几天没给奉善再安排其他活计，直接把人囫囵送到了弟弟那里：
“随便使唤，不用客气。”
豫老郡王的庶孙温虔，受邀跟着奉善学习射箭，也来了太子府，十分自觉地送上自己单独的礼物。
“还未恭贺郡主姐姐回京。”
温虔果然如温廷所说，是个说话和气柔善的人。跟着奉善学射箭的时候，还有些放不开的拘谨，察觉到她的目光，就会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耳后根立马红起来。
南枝一边做裁判，一边冷眼旁观二人的日常，越看越觉得，这个温虔简直比小姑娘还腼腆！实在不像那种心机叵测之辈。这要都是伪装出来的，她也只能甘拜下风。
到了小雁山的箭亭，赶车的奉善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他如今性格虽然还是活泼，但被温越一罚，又去丹州历练了许久，到底成长许多。兼之自诩比温廷二人要大，便做出个靠谱哥哥的模样。
南枝命令下人给套好车，走到箭亭前，让两个小少年各自站在两排靶子侧方，让他们先练习一会儿，再做比试。
见两个徒弟有模有样地站定立射起来，奉善心中得意，揉了揉戴着犀角韘的手指头。
“奉善，还用这个呢？”发觉他动作的南枝笑眯眯道，“郡王殿下天天使唤得你团团转，你也不跟他要个好的？”
“郡主这个，比主子赐下来的那些要好用！”奉善挠了挠头，“非常契合属下的手指和习惯。”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上京的小姐时，奉主子之命给她送药，就收到了这个犀角韘。原本只想试试，没想到戴起来效果比其他的好多了。
“我一直想问，您手里怎么有这个，也练箭吗？”奉善压低了声音。而且能一眼凭借他的老茧形状看透他用箭的方式，绝对是个中老手。
南枝斜了他一眼，咳了咳：“我哪儿会这个，奉善小哥真会想。”
“嘿嘿，郡主，别人您瞒着就算了，瞒着我可没意思。画舫那天的事情，我奉礼大哥都跟我说了！”
没想到郡主年纪轻轻，武功却这么高，实在让他技痒。偏偏在丹州的时候，他天天被主子派去给施老头做苦力，根本没有闲暇跟郡主过过招。
如今到了京里，就更不好来了。
但如今在僻静的小雁山，让她看看自己的功夫，指点一二，总该没有问题吧！
南枝听着这孩子车轱辘话说一堆，撒娇似得央求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见温廷和温虔正聚精会神地试练，才低声道：“我才大你几岁，哪里能指点你？不过你要是看得上的话，可以先比划几个招式，让我看看。”
奉善高兴起来，放下自己的弓，虎虎生威，原地打了一套拳法，又另起一个起始招式，赤手空拳地舞了一套掌法，干练精瘦的肌肉鼓动起来，动如闪电，缠似游龙，那招式却颇有诡谲之感。
南枝原本正围着他细细观看，心中品评他的力道和姿势，可一见到他后来打出的掌法，脸色一变：“等等！”
奉善艰难地收回掌风，立住了身体，疑惑地挠了挠头：“怎么了，郡主？”
“你把刚刚那一套再打一遍？”南枝脸色严肃，疾步上前，甚至抓住了他的胳膊。
“好的。”
奉善又打了一遍，这一次放慢了速度，好让南枝看清楚。
“你这是跟什么人学的！”
“这个？这是我跟着那个阉狗……那个姚九思大人，在晥州动手的时候，，看着他的招式，偷学来的。”奉善不好意思，“就是只看了一遍，有些地方可能不太像。”
此话还是谦虚了，他奉善可是主子五部暗卫里最优秀的武学天才，学招式从来都是兄弟中最快的那一个，堪称过目不忘。那一日和姚九思的交手又这么酣畅淋漓，自然印象深刻，怎么可能会差太多。
“姚九思？”南枝几乎没压住声音，心里掀起来惊涛骇浪。
这一套掌法，分明是她娘亲年轻时闯荡江湖自创的！不属于任何门派，也没教过任何人。连她自己也因为体质不符合，没有真正学习，只是记得而已。
姚九思怎么会她娘的掌法，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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