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死亡新生
温北璇和孟玉修赶入宫的时候,很快发现了今日的不寻常,四下里宫人们脚步匆匆,表情慌乱,好像要从什么地方躲开,又好像想从什么地方云集过去。侍卫也比往常多了好几倍,父皇竟然连左右骁卫都调进了宫里巡防。
要知道,京城十二卫里,一般只有翊卫和御卫是负责皇宫安全防务的。
孟玉修也意识到大事不好,一下马车便拉住一个小黄门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太监定睛一看,哆嗦着行礼,含糊不清:“启禀大公主,大驸马,奴才……奴才也不知道,似乎是出兴庆殿前出了什么乱子,好多大人都围过去了呢……奴才也不敢打听。”
孟玉修还打算问别的人,却见温北璇已经失去了耐心,癔症一般,闷着头往兴庆殿的方向过去,只好跟上。
兴庆殿前果然有很多人,有朝臣,有侍卫,有宫人,指着祭礼坛和浑仪台的方向窃窃私语。
“大公主驾到!”
看到温北璇出现,那些絮言便立刻低了下去,众人向她身上投去了怪异的目光,每一眼都包含了千言万语。
他们一一偏过头,侧过身子,给温北璇让路,潮水一般往两边分开。温北璇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目光里一言难尽的复杂情绪。
同情?漠然?愤怒?畏惧?
无法描述。
日头打在了温北璇的脸上,让她目眩神迷。
午时已到。
刹那间,她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绍永十二年的朱雀大街。同样刺眼的阳光,同样浓烈的血腥味,同样看不清面目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切像是一场残忍的轮回,她是不变的看客,目睹了所有刻骨铭心的死别。
血水顺着台阶流淌下来,漫过她繁复华丽的裙踞。
“……”温北璇僵立在祭礼坛的台阶上,喉咙好像被什么人的手狠狠掐住了。
“母妃?”她的声音很轻,有一些不敢置信的迟疑。
其实那一摊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水浸透,支离破碎的骨肉,黑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混合起来,化为一片绚烂幻景。
她应当是认不出来那是谁的。
可是看到的第一眼,她就奇妙地知道了,不由自主喊出一个称呼,仿佛什么神灵呼应。
“大公主,我等奉陛下之命,要收殓……娘娘的遗骸,还请公主稍稍后退。”
一个十二卫校尉行礼道,语气有些不忍。
孟妃娘娘是大公主的生母,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定很伤心吧?要不要让太医署的大人过来准备着呢?却听到头顶一道冷漠的声音:
“她是怎么死的?”
校尉诧异抬头,却发现大公主竟然毫无动容,像是询问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样面无表情。
他简单说了经过,又听到一声冷笑,不敢吱声。
“如此,那本宫就不打扰大人公务了,劳累。”温北璇果然后退几步,扶着栏杆,任凭十二卫动作。
孟玉修快步上前,抵住了她的后背,摸到了一片冰凉。
“阿璇……”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她,似乎是害怕她像在七皇子的丧仪上一样昏过去,握紧她的手,试图安慰,却见她恍惚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真是可笑啊。”
温北璇咬了咬牙,明明声如呓语,轻微不可闻,孟玉修却听出了斩钉截铁般的意味。
“我竟然到现在这个时候,还称呼你为‘母妃’?”
你也配被我称为“母妃”?
一直到最后,你站在浑仪台的最高层往下看的时候,脑海中想过的都有谁呢?
或许有二弟,有七弟,有父皇……甚至还有可能有恪王,谢妃和平皇后。
却绝不可能有我。
但凡你的心里有那么一点位置留给我,你也不会,你也不会……
孟挽庭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她。
而自己却还几次三番托人进宫照顾她,怕她被贬后受人欺辱。
温北璇忽而觉得呼吸艰难,不由得紧紧攥住孟玉修的袖子,浑身颤抖起来。
“阿璇……”孟玉修抱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想哭就哭吧。”
温北璇痛哭欲绝,心脏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抵住了,每一次抽噎都会带动着割上去。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为生母恸哭,只有孟玉修明白,她是在为自己哭。
他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彻骨悲凉,心中愤怒生怨。
你到底把阿璇当成什么呢?
没关系,一切都彻底结束了,从此之后,你从阿璇出生的时候起,就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枷锁,我都会全部解开。我会抹去你在她生命里留下的,所有不美好的痕迹。
温北璇哭累了,只觉得心头前所未有的轻松。舍去了所有不必要的敏感自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得这样不成体统。原本对母亲怀有的那些仅剩的愧疚,都在这一跳、这一哭里被消耗殆尽。
有人在这一天死去,而有人却得以彻底新生。
恪王府里,却如同与世隔绝。
从上旬开始,王府便严进严出起来,内外笼罩着肃然之气。
“孟氏把二哥的死因告诉了父皇,父皇一定会严查小七的事情。”
十天前,南枝严肃道:“殿下,这件事情你明面上最好不要插手。”
温越:“我还以为你会坚定地查下去呢。”
“我确实对此事极为悲愤,也决心要查出幕后凶手,不让小七死不瞑目。”南枝大病一场,脸色依旧不好,声音低落,“但我还没有失去理智。”
此事处处古怪,孟氏还非要往谢氏身上拐,恪王府要查,也得暗着来。
“你放心,我都知道。”温越摸了摸她的头,“周文诫那边,有我的人,会把消息传出来的。”
他难得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内心希望周文诫可以直接查个水落石出,用不着自己再多手。事情每每牵扯到温韶,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过不去。
“孟妃一心认为二哥的死是谢伯潜做的,可是她并没有实证。”
“她不需要有实证,就凭着父皇对谢氏的心结,哪怕只是一个逻辑自洽的可能,就足以让父皇把一切都归咎于其上他本就是这么一个感性的人。
除非能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追本溯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就已经断了线索,要想查出什么,难。”
南枝:“万碣倒是一个突破点,只可惜父皇也知道这件事情,把他看得死死的,我们不好接触。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看周文诫那边的行动了。”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这样坐以待毙,难免不安。”温越声音低沉。
二人之间沉默起来。
温展的死到底还是对他们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即使是和这个幼弟没打过多少交道的温越,也因为温韶陷入了低潮。
正熙帝的态度更让他十分消极疲倦。
南枝靠在他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以作慰藉,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被温越试探着连声呼唤了几次,才悠悠清醒,眼神有些茫然地坐起来,捏捏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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