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章 已是惘然
得到了孟挽庭确认的心意，少年温禧欣喜若狂地回了宫。
那几日他特意去谢皇后那里献殷勤卖乖，试图在她对自己印象最好的时候提出此事。
只是不知道为何，偏偏这段时间的皇后，似乎心情极差，和平日的温和从容相比，有种说不上来的暴躁不安之感。他去给她请安的时候，甚至看到她频频出神。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婚事不容有失，必须一箭中的。他不敢冒险，一次又一次地欲言又止。直到有一日，昌怡皇姐的生辰，他想着皇后的心情应该不错，终于又鼓足了勇气，献礼的时候去和皇后那里陪着说话。
谁知道除了皇后和宫人以外，竟然还有一个人。
谢丞相。
温禧行了礼之后，头都不敢太，心里一阵惊涛骇浪。
按照礼制，外臣是不能随意和后宫的人相见的，即使见了，也要用屏风遮挡，还要有皇帝的人在一旁监视着，防止外戚联合生乱。
可是现在父皇身体不好，所有大事几乎都是谢丞相一手包揽，这些规矩自然也是形同摆设，皇后这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行！那紫萝怎么办？”
“奚家是一条狼，如果不把绳子拴紧了，肉给够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一口过来。”
“已经有了阿宓……”
“不够的。”
这对王朝最显赫的兄妹，似乎在为什么争吵，皇后面色不虞，看到他来了，又立刻住了口。
“这是？”谢伯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轻飘飘的。
“这是小五。”谢皇后介绍道，“淑贵人所出，十六了。”
见谢伯潜面露兴趣，皇后又加了一句，似乎是怕他受到为难似的：“挺乖巧懂事的一个孩子。”
“哦？”谢丞相笑了笑，“确实，看着就是个好孩子。”
温禧浑身冷汗，如坐针毡，连皇后赐下来的茶是什么味道都没喝出来，匆匆忙忙地告辞了。他总觉得右相大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案板上待宰的鱼，一眼下去，就能把自己开膛破肚，论斤卖了似的。
回去之后没多久，他突然接到了父皇赐婚的旨意。
他的正妃人选，竟然是谢氏的大小姐，谢紫萝。
这怎么可能！
听完旨意的温禧差点把太监的领子给揪起来。直到又亲自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有读错，才如蒙雷击地瘫软在地。
怎么会……谁都知道，谢紫萝和太子皇兄青梅竹马，是谢氏专门为了太子妃的位置一力培养出来的女儿。在所有人眼里，都默认她及笄之后会嫁给太子……
为什么是自己？
为什么是他这个谢伯潜之前都没多看过一眼的闲散皇子？
不行！
他急匆匆地跑去父皇那里，试图请求他收回成命。谢氏的大小姐他怎么高攀得起呢？他只想娶挽庭。
可是父皇竟然让人把他关在了殿外，看也不肯看他一眼，更别说解释了。杨公公走出来，温和地望着他，道：“五殿下还是回去吧，陛下让您早日备婚，不可有一丝疏忽怠慢。”
“杨大伴！求求您了！我我不想”
杨进衡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
温禧不肯死心，跪在了兴庆殿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从天亮跪到了天黑，又从天黑跪到了日出，双膝跪到麻木刺痛，再到没有了知觉。
可是父皇一点没有被打动，甚至没有打发人来问一句。周围的宫人似乎是得了示意，也对他视而不见，匆匆离开。
温禧存了死志。那是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生出这么大的勇气，和身为天子的父皇抗衡。心里隐隐有一道声音提醒着他：如果这件事他轻易退让了，从此以后，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自己做主的机会，将会陷入一场旋涡，不断地妥协退让。
不知道跪了多久，少年人的身体没有支撑下来，最终还是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前，他隐隐约约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五殿下！醒醒！”
再醒过来的时候，温禧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以为自己到了黄泉炼狱，马上就得去阴司受审了。偏过头去，却觉得那“判官”穿得十分家常，模样也俊，正坐在桌旁，执笔写着什么。
……不会是自己的生平吧？
好在他活这么大还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下辈子应该也不会投胎到畜生道。
“五殿下醒了？”
大脑放空，胡思乱想的温禧被他的声音一惊，眼神恢复清明，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不是什么阴司判官，而是楚玄冬。
他刚想说什么，便察觉到了从双腿传来的剧烈刺痛，不禁脸色一变，呻吟出声。
“五殿下不因乱动，你的腿刚上了药，还得好好调养一阵子。”楚玄冬叹了一口气，“还好去的及时，再继续跪下去，这腿怕就不好了。”
温禧面无表情地侧着头，眼泪鼻涕却没出息地流了出来。
腿废了也好，废了他就不用娶谢紫萝了。
“下官听说，殿下是想拒婚？”楚玄冬的目光平和，让温禧心生依赖，便忍不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最后竟然拉着他的袖子，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什么力量似的。
楚玄冬看着他，眼底漫出关切和怜惜，像是在看一个弟弟，他喟叹一声：“殿下情深，可惜失了果断。若是上个月立刻和皇后娘娘请求赐婚，只怕事情已经成了。如今却是难了。”
“为什么？”温禧抽抽搭搭问道。
“以谢氏如今的显赫，陛下是绝对不愿意谢氏再出一位皇后的。”楚玄冬怜悯地看着他，“上个月，”边关传来消息，东羯那边异动频频，朝廷正是倚仗奚家的时候。”
陛下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是奚家女。
这样的结果，谢丞相怎么能轻易接受呢？但是谢氏的女儿，也不可能做侧妃。
“那还有二皇兄他们啊……”
楚玄冬摇头。二皇子就是天然的谢氏血脉，和谢相十分亲密，并不需要他舍一个女儿笼络。而三皇子母家强盛，箱子性子又桀骜不驯。唯独五皇子，是做傀儡的好人选。
高瞻远瞩的皇后娘娘，似乎已经从前朝的暗流汹涌，预示到了太子身后的重重危机了。五皇子，就是她给谢氏选中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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