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心有一隅或天下
又几日,在佟弘毅和刘副将的辅助下,温越把黔西的矿业大体梳理了一遍,亲自粗粗看了,和荆朝大致定了章程。
只是关于胥山矿脉人力的事情,温越选择了保留态度,荆朝仿佛也是锚定了心思,不肯让步。
只是这一天,荆朝唤辛夷来给自己换药,同时也想旁敲侧击一阵,宁朝璧的伤情是不是真的那么严重的时候,却发现辛夷的身后,还跟了一位不速之客。
南枝给辛夷提着药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仿佛她不是公主,而是给辛夷打下手的药徒似的。
荆朝把眼皮子一掀:“呦,贵客来临,有失远迎。公主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将这里?”
她嘴上说的客气,表情却是漫不经心的,含着抹不自觉的笑意,像是在看一个很讨她喜欢的小妹妹。
“荆将军说这个话我可担不起。”南枝提了提药箱,“你们最近在忙正事,我也帮不上忙,就只能跟着辛夷大夫学点寻常的医术,以防万一。”
“公主倒是好学。”荆朝挑了挑眉,这个小公主和她在京城里认识的大部分梁京贵女都不同。
“技多不压身嘛,我不求学成个绝世神医,也没那个天赋,只希望学点皮毛,关键时刻需要用上的时候能救个急。只希望荆将军可不要嫌弃我这个旁观的新人,碍手碍脚。”
“怎么会呢?”荆朝一笑,大大方方地去了外裳,露出了爬着几道狰狞疤痕的胳膊,劲韧的线条充满了兼具力量和柔度的美感,看得南枝的眼睛呆呆地眨了眨,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救命啊,明明荆将军是个女人,她怎么感觉这么害羞!
你们西边的女人有毒不成吗?上一个让她害羞的还是妩媚又纯然的 迈迈祖提。
辛夷一见她这个模样,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用眼神道:别在那儿刻意凹线条了,快让我看看伤口!
荆朝慵懒地把伤处伸给辛夷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南枝有模有样地把东西整理好。
“公主殿下万金之躯,等回了京之后,也会有人一直照料你的身体,何须这么劳累?”荆朝还是觉得新鲜。
虽然按照她所查出来的消息来看,这位小公主不是正熙帝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从小在王府长大的贵女,看正熙帝和温越对她这个模样,以前应该也没怎么让她受委屈吧?
她居然能静得下心来做这些分外之事。
也难怪此前她受制于姚九思的时候,却还能在若羌为大梁做出这么多功绩来。小小年纪,这个秉性这个韧劲,都实在难得。
“居安思危,有人会照顾我是一回事,我有能力照顾自己又是另一回事。”南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给辛夷递了绷带,又对荆朝说,“荆将军说我,您自己在世人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甚至比我更甚。”
荆朝作为国公府的女儿,本可以安享荣华富贵,做个深居闺阁的千金小姐,可她却偏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扛起了整个西宁军。
辛夷一边拿药往荆朝的伤口上拍,一边木着脸道:“行了行了,二位巾帼英雄,能不能等我走了再互相赞誉?牙都要酸倒了两颗了。你们两位都很了不起,在座只有我是个胸无大志的凡人。”
辛大夫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
南枝腹诽,听说她在雍州也跟个棒槌似的,还几次把魏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结果还是一边生气一边又喜欢。
“您可不是凡人,您是心怀天下,妙手回春的杏林圣手!”南枝笑眯眯地给她戴了顶高帽,果然见她难以承受地打了个寒战。
“别别别,我可没有那么伟大,什么心怀天下啊……”辛夷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的心可小了,只装得下我师父师弟那几个人,还有我每次正诊治的那个患者。比如现在”
她颇为严肃地望着荆朝:“我的眼里就只有荆将军你。”
“世间有几个人能考虑那么多人呢,绝大部分人能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南枝托腮,“也就是像殿下,还有荆将军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心里才真正装着天下呢。”
就像这次矿产的事情,黔州百姓穷了那么多年,朝廷那么多有识之士,之前难道没想到过官民合营的模式吗?不过是不肯与民分利罢了。也就是她的殿下,真正想着百姓,主动和荆将军合作,挑起了这桩本不需要他劳心费神的担子。
荆朝摇了摇头:“天下?本将可不敢当。”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顶多是把国公府和西宁军装在心里,再多,就是黔西之地的百姓了。在其位谋其政,至于天下其他人怎么样,又干她何事?
“真正能把天下人都视为亲子的人,又能有几个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蓦然低了下来。在她看来,连坐在龙椅上的,也没多少能做到这种地步,无论是绍永帝,还是正熙帝。
她倒是认识一个人……如果那个人能活到现在,大抵做得到吧。
只可惜没有如果。
“公主特意来此,不可能真是要给本将上药,再探讨什么心里有没有天下的。”等辛夷换好了药,荆朝活动了手臂,安宁地望向南枝,眼神并不凛冽,却像是能堪透内心。
辛夷表面上又浑又疯,并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见状安静地收拾了东西,打算退出去。
退之前没忘记对荆朝回答了她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楼里那一位的伤能治,现在已经在恢复了。只是他中的一处暗器上有毒,解毒的方子缺了一味重要的药铁皮石斛。
此事紧急,还请将军上心。”
这件事之前飞霜就已经和荆朝禀告过了,她也立刻派人回了国公府,看看库房里有没有,再去西原各个渠道打听,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好消息传过来。
“辛夷,你那边也没有铁皮石斛的消息吗?银钱的话你不用为难,我会全力满足。”
“荆将军,我若是有消息,当时就会和飞霜小哥直说了。”辛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告辞了,只留下南枝凝视着眉头紧锁的荆朝,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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