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佛渡众人，何人渡佛
审讯室中，男人戴着手铐的两只手平静地垂在膝盖上，丝毫没有破绽的表情和衣着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惯例的籍贯住址之类的问完，晏时都相当配合地全部回答，跟警方已有的资料没有出入。但是他越平静、越配合，陆之行却越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就像他之前逮捕晏时的时候跟阮露白所说，这一切太顺利了，简直像照着剧本的演出一样，最后把晏时推到了他们的面前。
而很显然，晏时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
陆之行蹙着眉头，夹在指间的笔轻点桌面，“3月7日你在什么地方？”
晏时眯着眼睛思考了几秒，“那天我在家里睡觉。”
“就你一个人？”
晏时点头，“我向来喜欢独处，那段时间失眠也犯得厉害，吃过药之后就睡了。”
陆之行收起笔攥在掌心，眼神凌厉了几分望向他，“安眠药？心理医生也会失眠？”
晏时对他的眼神不以为意，依旧不紧不慢地回答他的问题，“陆警官是外行人自然不清楚，心理医生也是人，七情六欲样样俱全自然也会有为之烦忧的事情。”
说到这里，晏时忽然垂下眼眸，视线直直地落在自己面前那杯没有动过的一次性水杯上，喃喃自语道：“就像……佛渡众人，可是何人渡佛？”
文绉绉的一段听得陆之行简直要掀桌子了，心想，这比喻比得，脸可真是太大了。
晏时很快注意到他的神色，自然地敛起笑意，“是我说得太多了，陆警官继续吧。”
他那句稀奇古怪的话到底还是让陆之行有几分介怀，沉默了片刻，他把赵嘉伟以及曹美清的照片推了出去，继续问道：“照片中的两个人，你见过吗？”
晏时低下头认真看了几秒，摇摇头，“不曾见过。”
“这么确定？”
晏时似乎已经习惯了陆之行的态度，轻笑道：“跟我有交集的人分为几类，以前的同学、现在的工作伙伴、以及前来诊所问诊的病人。我向来觉得记住对方的脸是一种必要的尊重，所以我确定我没有见过他们。”
好歹跟徐嘉洲是室友，陆之行也从他那里学了几招，晏时看起来并没有撒谎的迹象。
半晌，陆之行转过头去朝着另一边房间的许安眼神示意了一下，便拉开椅子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停住脚步，转头问：“催眠别人能给你带来什么感觉？是不是特别满足控制欲？”
从被逮捕到现在，晏时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花了几秒才恢复成之前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正色道：“我不知道陆警官是不是对催眠有什么误解。但是就我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而言，催眠的唯一用处在于帮助我的患者直面内心，从而达到更加彻底的治疗效果，跟你所说的控制欲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陆之行撇了撇嘴，没答话，而是径直走了出去。
许安着急忙慌地迎上来，“陆哥，怎么样啊？他是不是特别难搞啊？要不要我去吧徐大神找过来啊？”
陆之行刚从烟盒里挑了一支烟出来，闻言就把烟盒甩到了许安身上，“没他你就不破案了？天天指望他我还要你干什么？”
察觉到某人此时火气正盛，许安只好咽了一口唾沫，只好自己又把话给圆回来，干笑道：“也……也不是，就是觉得嫌犯是心理医生，不是正好跟徐大神专业对口嘛。”
陆之行没理他，朝着窗口的位置走去，摸出火机点燃了叼着的烟。
随着一声悠长的呼气，烟雾缭绕之中，陆之行哑着嗓子问：“你有什么想法？”
许安指指自己，有些惊讶，“我的想法？”
他刚来队里没有多久，虽说在警校的时候算是高材生一枚。但是实战经验带来的受益，显然不是学校里面那些理论知识可以相比较的。所以他现在还在虚心学习的阶段，压根没想到陆之行会突然问自己。
见他点了头，许安才摸着下巴把思路整理了一番，“首先，我们已知的条件有爆炸案的嫌疑人是男性，专业水平极高具有制作精密度极高的高水平炸弹。其次，嫌疑人可能拥有催眠他人的能力，不过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团伙作案的可能。再者，嫌疑人手法利落干脆，所以我们在爆炸的现场并没有任何发现，很有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次作案了。最后，他很有可能已经是一个心理变态者了。”
说完一长串的分析，许安舒了一口气。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让人选炸死一个还是炸死一堆人，能不变态吗？
‘团伙作案’四个字让陆之行眼眸微闪，或许这真的会是一个侦破方向。作案之后团队里的人起了内讧，另外的人选择把事情全部栽在了一个人身上，让晏时成为替罪羊。
陆之行狠狠搓了一把脸，郁闷地低吼了一声。
照往常的侦查来看的话，这其实就是显而易见的栽赃。只是他第一眼见到晏时的时候，他的直觉便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
尤其是在带回来审讯之后，晏时太过平静的反应看起来似乎更加的不寻常。
一支烟到头，陆之行把烟头在脚底下狠狠碾灭，“告诉大家，留几个人值班，其余人回去休息一晚上，明早七点过来。”
许安有些诧异，脱口而出，“现在休息？”
陆之行抬头睨他一眼，“有休息还不要？那你就自己留这吧，明年我争取给你弄个优秀警员奖？”
许安差点被他这一句话吓得结巴，“不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这意思，那晏时怎么办？”
陆之行扫了一眼审讯室的方向，“还能怎么办？跟往常一样拘留室待着，不然你要把他带回家吗？”
许安被噎得不轻，等人走了才回过神来。心想，看来这毒舌真的是会传染啊，几个月之前他刚来不久的时候，陆哥虽说脾气暴躁但是这嘴皮子功夫还是没有现在这么溜的。
不过自从跟徐大神住一块儿后，这毒舌水平简直直逼大神的水准啊。
——
低头看着窝在自己怀里，脸颊一片湿润的阮露白，向来能言善辩的徐嘉洲却觉得喉头梗住了什么东西一般，说不出话来。
他的自负心让他没有办法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曾经承诺过要保护她，但是事情到底还是发展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直到感觉她的呼吸逐渐平稳，徐嘉洲才轻手轻脚地把人抱起，放到了床上安置好。
起身时，余光扫了一眼还在亮着的电脑屏幕，却被收养信息那一栏给吸引了目光。
上面清楚写着，晏时与领养家庭在不足一年之后便解除了收养关系。之后他便再没有了领养记录，但是从那时候起直到晏时自立门户开诊所，他的学习以及生活条件都是一等一的。
之前领养他的那户人家最多算得上是中产，绝对不可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去给一个解除了领养关系的孩子。
那么，这么大的一笔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屏幕右下角图标闪动让徐嘉洲很快回过神来，是来自卢瑟的邮件。
当初他托卢瑟去查的跟蒲瑞的学生，原本在上次跟阮露白一同前往纽约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结果。没想到中途会出了岔子，徐嘉洲便临时决定让卢瑟把阮清河那边也调查一番，整合之后再一并给他。
从他花的时间来看，这一次的资料自然是少不到哪里去。
徐嘉洲为了方便起见在卧室也是放了打印机的，但是现在这样子，是肯定不能在这里用的。
打印机往外吐纸的时候，卢瑟的电话打了过来。
没等他说话，徐嘉洲往椅背上一靠，率先开口，“谢谢你了。”
卢瑟在电话那端爽朗地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跟我这么客气，不过这些资料可费了我不少心力，算是担得起你这句谢谢了。”
打印机滋滋的声响中，卢瑟再度开口道：“资料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要说最奇怪的地方，蒲瑞手底下的那些学生，尤其是得意门生，几乎都是孤儿出身。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是巧合的可能性低于0.01。但是查出来的东西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些学生全部都是受过蒲瑞资助的，从学习到生活。”
徐嘉洲拿起还泛着油墨味道的资料翻了几页，“开销这么大，显然不合情理。”
那头的卢瑟似乎还在喝酒，一声酒瓶与玻璃桌面撞击的声响之后，卢瑟接着道：“当然，所以我又深入调查了一下，在蒲瑞的名下是有一个秘密的基金会的。那个基金会所募集到的所有资金，都是用于学生的资助。但是自从蒲瑞移民之后，那个基金会也停止了运转，资助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顿了几秒，卢瑟的声音沉了几分，“对方……不太简单，基金会的所有大笔汇款经查证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账户。只是那人用的是境外的银行，身份证信息也是盗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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