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误把拒绝当羞怯
今天在座的没有外人,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宋星桥气血上涌,噌一下便站了起来。
“义父,您曾说过,当初纳妾只是逢场作戏,并不当真的。”
麻九料到星桥会有所质问, 却没想到他不管不顾,当庭便问出口了。
麻九心虚,噎了一口气,干脆摆出了长辈的款儿,一撩袍角坐下去,肃然道:“婚姻之事,岂能当做儿戏,聘书和见证人皆在此,当初婚仪也举行过了,若是不认,岂不是坏了云熙的名节。我同你干娘商议过了,唯有让云熙过门,此事方能周全。”
丹娘忙帮腔:“是这样的道理,婚书上有我签字,自然也是认下的。”
她拉起云熙的手拍了拍,“我与她脾气相投,很是合缘,以后同为一家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好像师妹的身份,所有人都认了,唯独自己,咬紧牙关不愿承认。
星桥急得心口发疼,忍不住咳了起来,待平稳了那口气,微喘着道:“大家都知道,当时形势所迫,崔石狗贼暗下杀手,谋害了姚老爷一家,师妹她命在旦夕。
义父你帮忙乃是救人之举,是除恶扶善的匡义之举。若此时拿师妹的婚姻幸福做补偿,难道就不怕落下骂名?”
“骂名?”麻九一摊手,笑道,“我一土匪头子,劫财万贯,杀人无数,难道还怕担骂名嘛?”
“可是……您也不能……”
不能抢了义子的心上人啊。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星桥硬生生咽下去,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他历来睿智,与人争辩素来条理分明,沉着端稳,还未曾词穷过。
可此时他脑子里乱哄哄的,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双目猩红,调转视线望向云熙。
如果是被迫所为,她也该据理抗争才是,可她低头敛目,并未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星桥心头热血,突然凉了半截。
他似乎有所顿悟,品咂出这样一出闹剧,到底是何由来了。
仔细回想,越想越觉得心凉,他竟忍不住四肢发软,没了力气。
这段情里一直是自己主动,师妹她从未有过任何承诺,也从未给过他任何反馈。
原以为她出身高贵,诗书礼仪浸润下,难免因循守旧,在男女之情中才会如此被动。
更何况她家中突然遭逢巨变,这样伤心绝望之际,更是无暇顾及其他。
现在星桥才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师妹她根本就没有看上他,碍于面子不好拒绝,只好冷处理,让他知难而退。
没想到他会错了意,把拒绝当做了羞怯。
今早那个让他回味了一整天的吻,恐怕都是自己强迫她硬夺来的。
在他看来甘甜无比,兴许在她眼里只觉得恶心厌烦。
她担心他再有越举的行为,方才说服义父和干娘,合力演了这出戏,好让他知难而退。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通红的一张俊脸,霎时变得惨白。
贪慕义父的妾室,这等罪名何其之大。
古有吕布,恶名流传千年,至今无法翻身。
而他若一味坚持,只怕日后将与三姓家奴齐名。
没想到师妹竟如此厌烦他。
星桥踉跄着退了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就连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热闹的丁颐景,都对他生出怜悯之心,一把扶住星桥,关切询问:“你还好吧?”
星桥苦笑,笑中两眼猩红,竟比哭泣还让人心疼。
“我很好,很好。”
他用力扶住站稳,垂首默了好一会儿,极力稳住心神,用力扯出一抹苦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祝义父和师妹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他颤抖着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扑扑洒洒送往唇边,扬脖一口灌下。
践行酒,绝情酒,喝了这一杯,从此天涯路远,各不相干。
“啪”的一声,酒杯拍在桌上。
“众位尽兴,我还需收拾行李,先告辞了。”星桥头也不回逃离而去。
酒肆小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张望。
原本热热闹闹的宴席,现在却如上坟一般,全都缄默不语了。
丹娘望着星桥离开的方向,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今日却亲手递刀在他心口重重刺了一刀。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貌似不走这一步,日后便要看着他受到牵连,连小命都保不住。
当年宋师兄惨死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她不能眼看着星桥步了他爹的后尘。
沈丹娘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招呼大家:“小孩子发脾气,过两天自己就好了。大家继续吃饭,继续喝酒。”
回身招呼云熙:“你也吃,吃饱喝足了,才能好好活着。”
云熙哪里还能吃得下,心口堵得满满的,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宋师兄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如一柄匕首,深深地刺进了她心里。
心尖像是被人重重揪了起来,疼痛难耐。
绝情这种东西,就适合默默地,悄悄地进行。反正自己躲在角落,哪怕哭喊嚎叫,都能发泄一二。
可是现在,她还要面带微笑,装作若无其事。
这是何等的残酷啊。
经此一闹,旁人自然也没了吃喝的兴致,纷纷找借口离开。
丁惟继冲儿子使个眼色,丁颐景会意,匆匆告别,跑出去追星桥去了。
章涟漪擦擦嘴,扭着腰身告辞而去。
丁惟继硬拉着麻九走到门口,“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别问了,以后你就知道了。”麻九不愿多说,默了会儿,突然又道:“那孩子用情至深,这一关恐不大好过。一路进京,诸多艰险,还望丁兄帮忙看顾着他,莫出什么意外。”
丁惟继点头,拧着眉头上马,策马而去。
麻九回头,就见云熙扶着丹娘走了出来。
“今日之事,多谢你们了。改日得了空,我们商议一下开设铺面的事儿吧。”
云熙漠然道。
“什么开设铺面?”麻九挠挠头。
“青峰寨那么多兄弟,弃恶从善总要帮忙安置的,我手头有些余钱,正好打算投资几个铺面,至于做什么还未想好,改日我们可以一起讨论商议。”
她肃着一张小脸,仿佛把刚才的伤心事都给抛到了脑后,一副专心致志投身商业的模样。
麻九点头,“我就是个大老粗,没什么细盘算,经商用人的事儿,你全权负责吧。回头我把赵二爷给你安排过来,让他帮扶着你。”
云熙点头,招来绵儿和自家的马车,辞别麻九和丹娘,登车而去。
她不知,阴暗角落里,一双猩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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