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雏凤悲鸣,终离乡!
小院儿里这一通儿‘热闹’过去,洛楚尘该进府却还是要进府的。
伺候着洛楚尘换了衣裳,马嬷嬷满脸憔悴,仿佛被人狠狠蹂躏过一般,低垂着头,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只沉闷的道:“尘姑娘可还有什么要收拾的?若没有就早些启程吧,这天儿不早了!”这口气,比刚开始恭敬了不少说,还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嗯,你且等着,待我跟我娘告别一声,就启程吧!”洛楚尘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马嬷嬷敛身后退,面上到很是恭敬,但内心如何想,却又不得而知了。
不过,对此洛楚尘到是不甚在意,总归裴氏那边儿的人不可能真心真意的对她,只要大面上过的去,不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这就行了!
(马嬷嬷:你都把我孙女打成烂桃了,还软弱可欺?)
“娘,我,我要走了!”迈步进了正屋,一眼瞧见坐在罗汉椅上的万兰春,洛楚尘面上踌躇,颇为艰难的开口。
“我儿莫伤怀,自生下你的那今天开始,我就知道会有分开的时候,你去吧,照顾好自己,别担心为娘!”万兰春伸手揽住女儿,满目慈爱和不舍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伸手进袖中,掏出一个盒子,随后慢慢打开!
盒子里,是一枝雕牡丹花儿的金钗子,和一对银打梅花纹的宽扁贵妃镯。
伸手行将镯取出来,万兰春给相柳和玉如使了个眼色,两人点点头,马上起身出屋将门窗关上,并紧紧守在门口,不顾满面好奇之色的丫鬟婆子,也没理上前来‘打探’的马嬷嬷,只沉默如金,眼风如刀的立着。
——如门神一般。
“尘儿啊!”满屋转了一圈儿,检查了门和窗,见是安全了,万兰春伸手把女儿叫过来,将一只镯子放在手中,细细转着梅花花蕊相接的地方,没一会儿,花朵分开,‘啪’的一声,一只圆扁的贵妃镯,竟被万兰春给拉直了!
洛楚尘眸中微诧,随后马上反应过来,放眼去瞧,果然见那镯子是中空的,里面团团着塞着东西。
“这一对镯子里,每一只都放着两千两的银票,合计一共是四千两。”万兰春将镯子倒扣,把银票取出,展开给女儿看,“这东西不怎么起眼,你平戴着也好,直接放妆盒里也行,只是要仔细看好了,别让人摸了去。”
这句话说完,她将银票放回去,口中教女儿,“这东西还是娘年轻时候得的,那时候在楼子里,藏点银子可是不易,一个瞧不着就被‘妈妈’顺了去,这才打这些东西,你看这镯子是银子的,其实里面还加了不少东西,能让它即软且韧,揉圆拔直了都成。”
“想打开,也容易,只按着牡丹花蕊的地方,细细的捏两下,转几个圈儿就成。”万兰春说着,又演示了一遍,才问女儿,“可是看懂了?”
“嗯。”洛楚尘抿了抿唇,眼神意味不明。
“娘那个时候,就天天把这对镯子戴在手上,你进府之后,就是候府的小姐了,这银镯子你戴着怕不怎么合适,只是,这东西非能工巧匠不能做,娘这些还是机缘巧合才得来了,想重新做,怕是不成了!”万兰春叹了口气,又拿起牡丹花的钗子,道:“这个钗子也是中空的,里面有五千两的银票和三颗宝石,跟镯子一般按着花蕊就能打开,这钗成色好些,又是细钗,你到是可以随时戴着。”
把镯子套到女儿手上,钗子也插入发中,万兰春仔细叮嘱,“这银子,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你仔细保管,分开装着,万一保日后有什么意外发生,也是个退路!”
“更何况,你这个身份,去了候府的富贵地,那里的人都长着双势力眼儿,你厉害归厉害,但该花银子的时候,还是要花,否则,她们有的是办法让你过的不舒心。”她叹了口气,仔细分说着,却还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女儿软弱的时候,怕她让人欺负,不懂得还手!女儿强硬了,又怕她太过厉害,不懂得怀柔,被人忌惮,合起来对付!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总归,不管孩子多大了,只要离开身边,当娘的总难免挂心,“我和你柳姨玉姨,还给你准备了些荷包。”万兰春起身,从柜子里掏出个软包,“这里面大概有百来个小荷包,装的碎银子,你记得,绣红花的里面是一两,黄花的是半两,粉花的两钱,进府之后,你看着赏人……”她把软包递给女儿,在洛楚尘伸手来接时,想想又收回去了,“算了,你是小姐,这些赏人的事儿,你不应该管,一会儿我交代相柳,让她把东西给丹清和觅露,让她们去做。”
她絮絮叨叨的,自己也不知说了的什么,明明知道时候不早,该让女儿走了!可拉着女儿的手,看着她的脸,却是怎么都舍不得,就想这么拽着她,一直嘱咐着,就好像,这样能让她多留一会儿似的。
“娘。”洛楚尘低头看着手上的镯子,感觉发间插着的钗子……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般,她知道万兰春手里是有些银子的,但……她一个楼子里出来的外宅,就是洛锦章手在松,她又能攒下多少?
说不定,这么多年积蓄,就全在她手里了!一对几两重的镯子而已,洛楚尘却觉得腕子上沉甸甸的,脖颈也是生疼,仿佛那个细细的牡丹钗有千斤重般。
洛楚尘想说:她不要这些东西,她手里有银子,在锁头胡同找到的白氏留给她的二十万两,足够她花好几辈子了。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的咽下去了!她知道,万兰春给她的这些,不止是银子,也是对她的心意,她拿了这些东西,万兰春心里也能轻松些,不那么担心。
“我就……”东西我收下了!日后您就是我的亲娘,别担心我,我一定会平安的,等我把候府的事儿了了,前尘尽算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真心实意的当您的女儿,好好孝顺您的!
洛楚尘哽咽着,想这么说,但喉咙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是,她这般模样,到是让万兰春误会了,背转身将窗子打开,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也顺手抹了一把眼角,随后深吸口气,强笑道:“尘儿,天色不早,你也该启程走了,你爹爹说不定还在等你呢!”
“嗯,我知道了,娘,我,我肯定尽快回来看你!”洛楚尘咬着唇角,平生第一次觉得不舍得离开某人,心里亦酸涩不止。
但……时候到了,走,还是要走的。
摆袖正身,洛楚尘曲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冲着万兰春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轻声道:“娘,女儿走了!”随后,再不敢看万兰春的神情,转身急步出屋。
“丹清,觅露,可收拾好了,咱们走吧!”她声音难掩哽咽的大声喊,随后快步出了院门,直接上了被两个护卫守着的马车。
——再无动静。
屋里,万兰春踉跄的扑到门口,十指紧紧扣着门框,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奔涌而出,“尘儿,我的女儿,我的儿……”她放声哭起来,却又马上抬手捂住嘴,生怕被女儿听见,让她挂念担心。
明明早就知道女儿要走的,明明也千叮咛万嘱咐,但如今万兰春却觉得深深的后悔,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没跟女儿说,有百般人生经历没对女儿讲……
她还那么小,身子又不好,打下生起就没离过她的身边,如今独自一个人走了,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裴氏打压她怎么办?洛锦章护不住她怎么办?她那些姐妹们……瞧不起她怎么办?
心中无限的担心涌上,万兰春仿佛被抽了筋骨一般,浑身无力的缓缓跪倒在门口,扑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口中发出‘呜呜’的哀鸣。
那哭声,仿若失去幼崽的母兽惨嚎一般,充满悲伤的绝望,让闻者忍不住潸然泪下。
“娘子,别哭了,听话,别哭了啊,姑娘还会回来的!”相柳跪在她身侧,用手轻轻她的背,口中柔声劝着,就像哄不懂事的孩童一般。
“是啊,姑娘肯定会回来的!”玉如扶着门框,仰头望天,声音迷茫而哑然,眼角似有光闪动。
……
如今正是初冬时节,京城气候又干燥,本不算太冷。只是,前几日忽了巴的下了场大雪,一夜未停,天气便开始凉了下来。
时至正午,两辆马车在街上缓缓行走,前头一辆用着四匹精神赫赫的枣红大马,车厢亦是雕花绸帘,就连马夫也穿绸戴帽,瞧着便富贵的很,至于,后头一辆却是一匹矮马拉的,帘子里头还叽叽喳喳的隐约传来女人声响,看着似下人所用。
“唉,看看那些富贵人家,就连奴才都有马车坐!”街头,一穿着破烂袄子的穷汉望着马车,喃喃叹着。
如今时辰尚且早,大街上行人很是不少,却俱都抄手缩头,冻的脸色青黄,形容狼狈,觅露掀起窗帘子,偷眼向外瞧,口中又兴奋又紧张的道:“哎,以前怕那府里二夫人生气,咱们可从来都没在这王府街附近行走过,只以为王孙公子,勋贵大官儿住的地方是何等的富贵?却没想到,跟咱们那儿也差不多嘛!”
“看你说的,哪有那大官儿自己走路的,还都不是骑马坐桥,出门奴从环绕!你想咱们那附近,就是一整天也不定有个坐桥坐车的,但你这街上……”丹清向外扫了一眼,“大半都是马车。”
“唉,你不说我还没发现。”觅露面露恍然之色,一拍大腿,“可不是吗?你看这路都比咱们那儿的宽不少,想来就是备着马车通过的。”说着,她又将帘子掀的更开,甚至还想伸头出去看。
“你得了吧,这天多冷啊,车厢里本就不暖合,有点热呼气儿,全让你放出去了。”丹清扬手打开觅露,一把将车帘子放下,细细的盖好,口中道:“觅露,你这爱凑热闹的性子,也好好收敛收敛,咱们马上就要进府了,可别给姑娘招祸。”
“……好,知道了!”觅露皱了皱鼻子,面上不太高兴,却还是嘟囔着应了。
“姑娘,您冷不冷?娘子让给带了手炉子,我给拿出来?”斥了觅露,丹清又赶紧翻起了包袱,半晌,捧出个铜手炉,自己添了细炭,点起来,感觉暖了,才递给洛楚尘,“您试试,看看怎么样?”
“你们也冷吧,那炉子好像还有一个呢,翻出来你们用吧!”洛楚尘靠在车墙上,接过手炉,见丹清面露拒绝之色,她强笑一声道:“别客套了,日后就是咱们三个相依为命了,不互相体贴着,又怎么在那候里立足呢?”
“姑娘……唉,是。”听洛楚尘这般说,丹清露出个似怜惜又似害怕的表情,低头应是了。
从包袱里翻出铜手炉,洛楚尘又将自己的兔皮袄子,合身披风找出来,给这俩丫头裹了,马车晃晃悠悠的,也不知走了多久,觅露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好像都要睡着的时候,终于……
——马车停了!
“尘姑娘,候府到了,请您移步下车吧!”车厢外,有人低声的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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