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沐清（下）

而此时的景仁宫之中，皇贵妃正倚靠在贵妃榻上，一边坐着的是庆嫔和林贵人，庆嫔身穿一件芍药红宫裙，手中正在摆弄着帕子，语气中却十分不快，说道：“刚刚弄垮了一个嘉嫔，如今倒是又多了一个纯贵妃，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庆嫔姐姐这话便是错了，别的不说，依照嫔妾这么多天在宫中看着，纯贵妃绝不是一个爱惹是生非的人，比起之前的嘉嫔，纯贵妃当真是不用理会了。”林贵人说着便笑了，“如今的后宫踏踏实实地掌握在皇贵妃娘娘的手中，娘娘可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那倒是未必。”皇贵妃轻轻嗅了一口一边桌子上摆着的一盆茉莉花，说道，“太后过年的时候已经劝了皇上册立新后，但是皇上一直未应，但是有太后在，皇上册立新后也只是迟早的问题，本宫一日未登上皇后的位子，本宫一日心中不安。”

“这后宫的人说少不少，但是说多也不多，除了娘娘，又有谁能配得上皇后的位子呢？”庆嫔原本就不喜欢嘉嫔，如今说起嘉嫔便多了几分嘲讽，“之前嫔妾还担心嘉嫔风头太盛，皇上会让她当上皇后，但是如今她已然失宠，四阿哥虽然依旧在皇上身边，但是嫔妾听说皇上也不像往日那般喜欢他了，所以没有了嘉嫔这个劲敌，娘娘在后宫之中还怕什么呢？”

“但是本宫也不能掉以轻心，最怕有人出其不意。”皇贵妃这么说着，想起了纯贵妃，“你刚刚也说了，如今的钟粹宫一如当初的延禧宫，但是纯贵妃并未像当日的嘉嫔那样张狂，只这一点，便能看出纯贵妃的心性不可小觑。”

皇贵妃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看着一边的庆嫔说道：“你的家中有人在朝为官，上次说立四阿哥为太子的事情你们也出力不少，你只要告诉你母家人，不要再在朝中妄议立储之事了，提多了皇上难免疑心，到时候皇上以雷霆之势处置，便是本宫也保不住你们母家了。”

庆嫔的神色一凛，连忙点头说道：“嫔妾明白。”

皇贵妃点点头：“好了，你先回宫吧，想来传一封书信回去也不易，你仔细着点别让人知道了就是。”

庆嫔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起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景仁宫。

庆嫔走了之后，房中也只剩下皇贵妃和林贵人了，林贵人慢慢地饮了一口茶，然后看着皇贵妃，笑了一笑，说道：“皇贵妃娘娘借故支走庆嫔，可是有什么话要和嫔妾说的？”

皇贵妃眼睛在林贵人年轻的面庞上扫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道：“论心智，你确实比庆嫔要厉害一些，但是终究是你家中权势不大，不然如今这个贵人的位分，岂不是委屈你了？”

“无论嫔妾是什么位分，皆是以皇贵妃娘娘马首是瞻，所以嫔妾不愿在位份上计较。”林贵人低着头，谦虚地说道。

皇贵妃淡淡地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满意还是冷笑，林贵人只觉得心中一紧，便听见皇贵妃说道：“口齿伶俐是好事，但是在本宫的面前巧言令色只会耍些嘴皮子上的功夫，便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别的不说，这后宫之中口齿伶俐的人众多，但是又有多少人占得了便宜呢？终究还是要靠本事，才能有地位和帝宠的。”

“所以嫔妾还请皇贵妃娘娘多多教导。”林贵人说道。

“这便是本宫喜欢你的理由了。”皇贵妃说道，“因为你听话，上次本宫让你连同庆嫔谋算王忠和，庆嫔还不解其意，你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做了，相比于庆嫔，你是听话得多了。”

“因为嫔妾明白，娘娘做的事情，自然是有娘娘的意思，所以嫔妾不必问，只需要做就是了。”林贵人的嘴角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睛盯着皇贵妃衣裳领口处的一枚盘花扣子，一双瞳仁幽深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

“你的好，本宫自然是会记着的，以后也不会亏待你。”皇贵妃说了这么一句话，正要让林贵人回宫，却见了守夏走了进来，说道：“娘娘，纯贵妃来了。”

“纯贵妃这时候来做什么？”皇贵妃的眉头皱了皱，但是还是点点头说道：“让纯贵妃进来吧。”

守夏应了一声，便引了纯贵妃进了房中。

纯贵妃身穿一件寻常的湖蓝色绣白色碎花的长裙，周身装饰也是寻常的样子，皇贵妃在纯贵妃的身上扫视了几眼之后，并未发现不妥之处，方才笑着说道：“这时候纯贵妃怎么来了？”

纯贵妃给皇贵妃行了礼之后，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理了理衣裳之后，方才说道：“娘娘知道，前些时候大阿哥走了，皇上特地封了大阿哥为安定亲王，大阿哥生前只是贝子，追封亲王，丧仪仪仗自然也是隆重了许多，这笔花销，嫔妾已经理出来了，还请皇贵妃过目。”

纯贵妃说着，便让宫女递上了册子，皇贵妃只是草草地翻阅了一下，便放在了一边说道：“别的不说，便是纯贵妃做事，本宫是一百二十个放心的，只是皇上似乎说了，大阿哥的丧仪是愉妃一手操办的吧？”

纯贵妃点点头：“确实是愉妃一手操办，这一手账也是愉妃整理好了之后让嫔妾过目的，嫔妾见了之后并无错漏，才让皇贵妃娘娘过目的。”

“宫中的妃嫔之中，也就是你和愉妃最为稳妥了。”皇贵妃说着，忽而想起了一事说道，“老祖宗的规矩，后宫之中，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其他贵人、常在和答应则无定数，如今本宫是皇贵妃，贵妃之前还有你和嘉贵妃，如今嘉贵妃已经是嘉嫔了，贵妃这一位空缺，倒是应当补上了。”

皇贵妃这话一说，纯贵妃的神色一顿，轻声说道：“如今妃位已经有三位，愉妃、舒妃、令妃，三人皆是稳当端庄，舒妃出身最尊，令妃最得圣心，愉妃资历最深，三人倒是分不出一个孰高孰低了……”

皇贵妃眉眼低垂：“舒妃的出身最尊，但是终究是叶赫那拉氏出身，皇上不会让舒妃坐太过高的位子的……”说着看了一眼纯贵妃，“这当中的原因，相信纯贵妃也知道，不用本宫细说了吧？”

“是，臣妾知道……”纯贵妃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牵强的笑意出来，“那便是令妃和愉妃了，娘娘觉得她们当中又有谁能当贵妃呢？”

“令妃受宠，但是原先是宫女出身，资历不深，位在妃位已经是皇上开恩了，哪里又能为贵妃？”皇贵妃这么说着，若有所思，“从前愉妃还为生下五阿哥的时候，在本宫的景仁宫住着，本宫深知愉妃心性，所以若说这空缺的贵妃之位，当属愉妃了，更何况除了你和嘉嫔，便只有愉妃有孩子。”

听了皇贵妃这么说，纯贵妃连忙说道：“皇贵妃娘娘说得极是，只是皇上可有立愉妃为贵妃的意思？”

皇贵妃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说道：“皇上自然没有说过这话，只是本宫忽然想到了罢了，嘉嫔这些日子也安稳了一些，只是这些事情也要早些打算才是。”说完，皇贵妃装作没有看见纯贵妃有些尴尬的脸，摸了摸一边的账本，“只是本宫想着既然皇上将大阿哥的丧仪给愉妃打点，想来也有这样的意思，你说是不是？”

“娘娘说地也有道理。”纯贵妃此时只觉得自己身上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洇湿，衣裳贴在身上有种滑腻的难受，站起来说道：“既然娘娘已经看过了账本了，那嫔妾也不在景仁宫打扰了，品球儿告退。”说着，便逃也似地出了景仁宫。

一直在底下坐着没有说话的林贵人看着纯贵妃的背影，忍不住一笑，说道“亏得纯贵妃安分守己，不然以她这样的心性，还总想些不该想的，早不知被皇上废黜多少次了。”

“这便是纯贵妃的好处了。”皇贵妃将账本交给了守夏，端起一边的茶喝了一口，“别的不说，当初在孝贤皇后丧仪上，皇上的那一次发怒怕是将纯贵妃胆子给吓破了，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纯贵妃一直都是这么软弱无能的样子，不然纯贵妃和嘉嫔一个样子，那本宫真的是要头疼了。”

“若是纯贵妃如同嘉嫔一般，娘娘也不必头疼。”林贵人说道，“毕竟一山难容二虎，两人又同在贵妃之位，又为皇上诞育了那么多阿哥，怕不用娘娘说话，两人都已经你死我活了，到时候娘娘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就是了，哪里需要头疼？”

这话说得皇贵妃的心里舒坦了一些，瞟了一眼林贵人，只见林贵人头上的首饰只是普通，便说道：“守夏，前些时候内务府不是给本宫送来了一对点翠镶金步摇的么？你拿出来给林贵人，本宫看着林贵人装饰单薄，只当是给林贵人润色妆奁了。”

林贵人自然是喜不自胜，忙站起来说道：“嫔妾谢过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淡淡地摆了摆手，说道：“本宫说过，只要你听话，本宫是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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