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离（上）

对于嘉贵妃这一胎，皇帝似乎并不十分重视，但是该关心的时候皇帝还是关心的，嘉贵妃生九阿哥该有的赏赐也有了，所以纵使嘉贵妃能觉察得出皇帝的疏离，但还是说不出话来。

那天在延禧宫的妃嫔们自然也明白了皇帝待嘉贵妃的不同，但是一番查看之下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纵使绾心之后私下里问了王忠和，王忠和也是一脸奇怪地说道：“令妃娘娘，您也觉得有些不对？”

彼时绾心正站在养心殿的门前，皇帝正在养心殿中和朝臣议事，所以绾心便叫了王忠和过来，一边在养心殿的门边等着，一边问了王忠和一些事情。

王忠和已经在皇帝的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对于皇帝的秉性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但是饶是王忠和，此番也是纳闷，说道：“既然令妃娘娘也已经看出了皇上的不对，奴才自然也私下里有些留心，可能是奴才已经老了的缘故吧，竟是没办法知道如今的皇上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事情。”

王忠和这么说了之后，绾心便皱了眉头说道：“本宫听说皇上昨日又赏了东西给了延禧宫？”

“是一对玉瓶，说是给九阿哥安枕用的。”王忠和一边说一边看着一边来往的宫女们，“九阿哥出生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皇上心疼九阿哥，就吩咐了内务府的人送了好些宁神的玉器过去，昨日的那一对玉瓶，可是用一大块玉剖成两半雕琢而成，玉质通透，触手生温，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如此荣宠，可见皇上是心疼九阿哥的。”绾心这么说着，微微沉吟了一刻。

“皇上自然是心疼九阿哥的，毕竟之前孝贤皇后的七阿哥去了之后，九阿哥可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就连太后私下里也和皇上说了，此番嘉贵妃生下九阿哥，也算是能冲冲七阿哥离世的难受了。”

绾心这么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继续问道：“你方才说皇上赏赐了好些东西给延禧宫了，皇上可有经常去延禧宫看望嘉贵妃还有九阿哥？”

绾心这么一问，就是王忠和也是显然一愣，然后说道：“令妃娘娘您这么一说，奴才倒也是想起来了，皇上虽然赏了那么多东西给延禧宫，但是却没去看过嘉贵妃……”王忠和说着，顿了一顿，小声地补充道，“而且经过娘娘您这么一提醒，奴才倒是想到了，皇上就是赏了那些东西，也是赏给七阿哥的，对嘉贵妃倒是不闻不问，可见皇上虽然心疼九阿哥，但是却不关心嘉贵妃。”

王忠和和绾心似乎终于找到了这些时候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皇帝确实是如此，绾心转头看着养心殿朱漆的窗柩，若有所思：“这段时间嘉贵妃可有做什么让皇上不高兴的事情？”

“嘉贵妃是什么性子令妃娘娘您还能不清楚么？”王忠和这么说着也有些无奈，“自从那次被皇上禁足了之后，就一直在延禧宫中闭门不出，皇上也不过去看看嘉贵妃，只让皇贵妃去了几次，有皇贵妃压着嘉贵妃，嘉贵妃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皇贵妃……”绾心忽然就想起了当日在储秀宫看见守夏从储秀宫的角门出来的场景，守夏进出储秀宫，嘉贵妃生子这两件看似没有相关的事情，绾心却觉得蹊跷得很，毕竟储秀宫里面住着的怡嫔早就被人忘记了，皇贵妃让人去储秀宫做什么呢。

绾心的心中这么想着，但是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和王忠和说的，所以绾心只能说道：“想来也是皇贵妃在皇上的面前说了什么，毕竟皇贵妃和嘉贵妃之间的恩怨你我都知道，哪里是一言一语能够说得清楚的呢。”

绾心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王忠和也点点头说道：“令妃娘娘您说得也是，只不过这件事终究是皇贵妃和嘉贵妃的事情，咱们只要在一边看着就是了。”

正这么说着，养心殿中走出了好几个朝中的官员，王忠和立刻走了过去和官员们客气了几句，而绾心就站在一边的柱子边上，见了官员们都离开了，才领着忆檀走进了养心殿中。

绾心走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绾心对着皇帝行了一礼：“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闭着的眼睛睁开来，见了是绾心，便说道：“这时候你怎么来了？”

绾心走到一边的椅子边上，让忆檀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来，说道：“臣妾在宫中闲来无事，做了几样小点心，都是清凉提神的，想着这个时候皇上定是有些乏累，特送来给皇上尝尝。”

绾心宫中的点心向来都是很好的，皇帝眼见着绾心从食盒里面端出了几个小碟子出来，上面放着的点心颜色各异，但是都精巧可爱，便走过去问道：“这都是些什么？”

绾心指着一个小碟子里面的绿色糕点说道：“这是臣妾做的绿豆薄荷糕，绿豆和薄荷都是清热的好东西，臣妾又在里面加了糯米粉，入口香甜，想来皇上也会喜欢。”

皇帝吃了一口，点点头：“甚是不错。”

“皇上再尝尝这个？”绾心说着，将一边的小碗递给了皇帝，“这牛乳冻和龟苓膏差不多，但是却比龟苓膏要香甜，只是臣妾想着这天若是吃过于甜腻的东西，皇上再用膳的时候想来就用不下了，所以这牛乳冻只是入口有些甜甜的，并不腻味。”

皇帝安静地用着点心，绾心又盛了一碗汤羹过来：“前些日子皇上已经用了莲叶羹了，再做的话皇上定是吃絮了，所以臣妾今日做的是川贝雪梨羹，一早做好了之后便放在一边冰镇着，皇上用一些倒也不觉得热了。”

皇帝听了绾心的话，几样点心都用了一些，连连点头：“你心思细密，在这些点心上就能看出来，别的妃嫔也给朕送过吃食，但是总归没有你送的这般恰到好处。”

绾心看着皇帝低头吃着点心，笑着说道：“姐姐们关心皇上的心和臣妾是一样的。”

“心是一样的，但是歪了心思，倒是不如不用。”

皇帝说出的话似乎另有意思，但是绾心只装作没有听懂，笑着说道：“皇上说笑了，后宫诸人对皇上皆是真心真意，哪里会用错了心思呢？且不说别的，就是嘉贵妃为皇上诞育了三个阿哥，这样的功劳在宫中可是头一份呢。”

绾心说话的时候有意地提起了嘉贵妃，小心觑着皇帝的脸色。皇帝刚刚用点心的时候脸色还是不错的，但是自从绾心提起了嘉贵妃之后，皇帝却是将手中的小银筷子撂倒了一边，面色发冷地哼了一声：“嘉贵妃当真是宫中的头一份呢。”

见皇帝这样的表现，绾心的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但是还是说道：“嘉贵妃为皇上诞育皇嗣辛苦，皇上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嘉贵妃，臣妾刚刚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听说皇上心疼九阿哥，赐了一对上好的玉瓶给九阿哥安枕了呢？,皇上如此舐犊情深，臣妾看着也分外感动。”

见绾心在身边说了这么多话，皇帝倒是也听出了一些意思出来，一双眼睛沉静如墨，看着绾心：“朕看着你今日总是提起嘉贵妃，倒是话里有话，怎么？就连你在后宫之中待久了，倒是也学会了语带双关这一套了？”

皇帝的语气之中有隐隐的怒意，绾心心中一惊，连忙在皇帝的身边跪下说道;’皇上恕罪。

皇帝眼睛斜斜地扫了绾心一眼，冷淡道：“说吧，今日来找朕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虽然皇帝的语气之中稍有怒意，但是绾心心中念头一转，已经换上了一副惊惶的面容，跪在皇帝的面前说道：“皇上恕罪，臣妾今日前来确实是为了嘉贵妃而来。”

“为了嘉贵妃？”皇帝似乎并不相信绾心的说辞，“你翊坤宫和延禧宫素无往来，若是你说是为了舒妃和愉妃前来朕倒是相信的，你说你为了嘉贵妃这倒是有些不信。”说着皇帝喝了一口碗中的川贝雪梨汤，“你说你今日是为了嘉贵妃前来，那又是所为何事啊？”

绾心只觉得心中有些慌乱，今日的皇帝似乎比以往要精明许多，一字一句皆是要绾心说出实话的样子。

养心殿的地上铺着寸许长的毯子，以往绾心每每走在这毯子上面的时候，只觉得松软没有一点声音，甚是舒服，但是此刻绾心跪在着毯子上，却觉得这毯子下面金砖铺地，坚硬非常，就像如今绾心面对着的皇帝一样，平日里在后宫之中皆是温柔和顺，但是此刻坐在绾心的面前，却带着一国之君该有的刚厉，一双眼睛灼灼生辉，让绾心觉得自己的小心思似乎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遁形。

绾心吸了几口气之后，方才看着皇帝说道：“皇上，翊坤宫和延禧宫虽然私交不深，但是刚刚出生的九阿哥却依旧是皇上的孩子，无论如何，将来九阿哥长大，臣妾也是九阿哥的庶母，所以臣妾今日前来，也是为了九阿哥前来。”

见皇帝依旧不说话，绾心接着说道：“皇上纵使赏了那么多东西给延禧宫，但是臣妾听说，除了嘉贵妃生产那日皇上去了延禧宫之后，便再也没有踏足延禧宫了，皇上是不是觉得九阿哥还小不懂事，才刻意冷待？”

“朕并没有刻意冷待九阿哥。”皇帝终究开口，“九阿哥身下来身子就不好，朕也关心他，但是……”

“但是皇上对嘉贵妃似有不满，是么？”绾心直视着皇帝，轻轻问道。

谁知道皇帝并未回答绾心的问题，只是半是叹息半是无奈地说道：“令妃，你有时候可觉得自己管得有些多了？”

绾心身子一软，看着皇帝，皇帝继续说道：“你只是妃位，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够管的。”

绾心只觉得脑中嗡嗡地叫着，皇帝的几句话将绾心的脑子说得纷乱，但是绾心还是小声地说道：“臣妾知罪。”

“知罪便好。”皇帝点点头，并不看着绾心，“你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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