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胎气（下）

只是太后驾到这四个字，便让原本脸上还有些得意之色的嘉贵妃脸上的笑意如同遇上的寒冰一样瞬间凝结，双眼轻微抖动了一下，可见嘉贵妃的心中也是有些担心的，但是一想到皇帝就在身边陪着自己，嘉贵妃倒是安心了不少，只依旧沉默地看着门外。

太后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皇帝倒是第一个迎上去的，对着太后关切道：“这么热的天，皇额娘怎么过来的。”

太后倒是没有看皇贵妃一眼，听了皇帝这么问，眼睛盯着皇帝说道：“皇帝关心嘉贵妃肚子里面龙嗣，哀家自然也担心，，听说嘉贵妃今日在景仁宫里面动了胎气，哀家心中不放心，特地过来看看。”说着眼睛扫到了嘉贵妃的身上，“嘉贵妃的身子怎么样了？”

嘉贵妃原先想着太后此番过来定是帮着皇贵妃说自己的，没成想太后倒是首先关心了自己，见太后直直地看着自己，嘉贵妃小心地点点头说道：“臣妾谢过太后关心，臣妾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太后的神色淡淡地，然后终于将目光投到了跪在一边的皇贵妃的身上，语气颇为严厉，“你身为皇贵妃，纵使是要管制妃嫔，那也要分清楚场合，嘉贵妃怎么说月份已经大了，你不能不顾及着皇嗣！”

皇贵妃的眼眸低垂，虽然刚刚和皇帝辩驳了那么长时间，但是此番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小声地说道：“臣妾之罪，还请太后恕罪。”

听见皇贵妃已经认错，太后转头看着皇帝，此刻皇帝已经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手中拿着茶水，静静地看着茶水之中漂浮的茶叶，太后也坐在了皇帝的身边，说道：“哀家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似乎听到了皇帝说了，要废了皇贵妃？”

“皇贵妃无能管制后宫，自然是让有能者居之。”皇帝说道，“皇额娘以为如何？”

刚刚也有宫女为太后奉上了一杯茶，太后看着白瓷杯底上映出的红褐色的茶水，知道奉上来的是新进贡的祁门红茶，太后微微抿了一口，茶香萦绕在唇齿之间，可见是上好的红茶，太后将茶杯放到了一边说道：“既然皇帝这么说了，那皇帝觉得，后宫之中又有谁能取而代之呢？”

太后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嘉贵妃和皇贵妃俱是一震，嘉贵妃躺在床上，睫毛微微抖动，按耐住心中的欣喜，静静地看着皇帝。

但是皇帝思索了许久之后，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太后见皇帝不说话，便说道：“皇帝觉得纯贵妃如何？”

皇帝一听太后提起了纯贵妃，立刻否决道：“纯贵妃当日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失仪，德行有失，怎能统领后宫？”

太后见皇帝一口否决了纯贵妃，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然后说道：“皇帝觉得纯贵妃德行有失，不能统领后宫，那么哀家倒是觉得舒妃和令妃极好，一直以来舒妃和令妃都受皇帝宠爱，自然也担得起皇贵妃的名分。”

“舒妃和令妃资历尚浅，又怎么能够统领后宫？”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眉毛微微皱了皱，小声地说道，“况且舒妃……”

皇帝说了这四个字之后便没有说话，但是太后明白皇帝究竟在顾虑着什么，毕竟舒妃是叶赫那拉氏的后裔，叶赫那拉的血咒依旧为皇家忌惮，所以皇帝自然不会让身为叶赫那拉氏后裔的舒妃拥有过高的地位。

“既然皇帝觉得舒妃和令妃资历尚浅，那么宫中资历深的妃嫔也大有人在。”太后可以忽视了嘉贵妃眼中流露出来的希冀，说道：“皇帝觉得愉妃如何？”

“愉妃？”皇帝显得有些惊讶，毕竟自己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宫中还有愉妃这么一个妃嫔在。

“愉妃可是在皇帝还是亲王的时候就已经在潜邸伺候皇帝的。”太后说着，用茶杯盖撇去了茶水上的浮沫，“又育有五阿哥，德行无失，哀家想着若是愉妃统领后宫，自然能让众人信服。”

“可是愉妃只是海里叶特氏，海里叶特氏只是小姓，如此出身，又怎么能够当位同副后的皇贵妃？”皇帝这么说着，有些埋怨地看着太后，“难道朕的后宫就如此不济？竟是找不到一个可堪大任的妃嫔么？”

“皇帝自己也知道，高位的妃嫔也就那么几个，纯贵妃德行有失，令妃和舒妃资历尚浅，愉妃出身太低……”太后这么说着，终究将目光投到了一边的嘉贵妃的身上，说道，“如今看来，这后宫之中，怕只有嘉贵妃一人了。”

嘉贵妃一听太后说这句话，心中一喜，但是嘴上说道：“臣妾无能，怎么能担此大任？”

皇贵妃一直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的，如今一听嘉贵妃说出这句话，忍不住嫌恶地看了嘉贵妃一眼。

太后的手轻轻一挥，说道：“你倒是谦虚，你出身金氏，虽说是满军旗包衣出身，但是倒也是不低，日后赐姓就是，论资历，你虽比不上皇贵妃，但是却是可以和纯贵妃、愉妃比肩，且已经育有两位阿哥，如今你已经是贵妃，若说让你统领后宫晋封皇贵妃，倒是也能说得过去了。”

太后越是这么说，嘉贵妃心中的欢喜便是越浓，低头一言不发。

但是太后夸完了嘉贵妃之后脸色却是一变，说道：“纯贵妃与你相差无几，刚刚皇帝拒绝纯贵妃当皇贵妃的原因便是纯贵妃德行有失，嘉贵妃，你与哀家说说，你可有德行有失的时候？”

太后忽然间这么一问，嘉贵妃刚刚喜色蔓延的脸立刻一愣，吞吞吐吐地说道：“臣妾……臣妾……”

太后冷哼了一声，说道：“当初你用许贵人的死陷害皇贵妃这件事暂且不提，毕竟当初皇帝已经降了你的位分以示惩戒，哀家是问你那次之后，你可有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太后这么一问完，嘉贵妃脑中立刻浮现出凌香的脸，心中一寒，但是还是立刻说道：“太后明察，臣妾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说完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小声地嗫嚅道：“那次之后臣妾已经知道错了，且如今臣妾怀有身孕，岂敢害人？以往的那些错是万万不敢犯的。”

皇帝见了嘉贵妃这么可怜的样子，心中也生了一丝怜悯，对着太后说道：“皇额娘，月婵确实已经知错了，皇额娘何必这般严厉？”

“不是哀家严厉，只是皇帝有心立嘉贵妃为皇贵妃，那必须慎重起见。”太后说着，又看向了嘉贵妃，“哀家来延禧宫这么久了，嘉贵妃到底没有和哀家说清楚今日皇贵妃为何责罚你。”

嘉贵妃眼睛小心地看了一眼太后，说道：“是……是臣妾昨夜没有睡好，今早便起床迟了，过了去景仁宫的时辰，所以皇贵妃才训斥了臣妾……”

嘉贵妃的声音越说越小，嘉贵妃原本就生得极美，这也是她受皇帝多年眷顾的原因，所以如今这般委屈的样子在皇帝看来，分外惹人怜爱，皇帝连忙坐到了嘉贵妃的床边，小声安慰了起来。

但是太后却没有皇帝那般柔然的心思，依旧是冷着声音说道：“哀家记得，前日你去慈宁宫给哀家请安的时候倒是去的早，怎么一往景仁宫请安便起不来了？”说着眼睛瞥了一眼皇贵妃说道，“你也是，嘉贵妃不过是偶尔迟到一次，你又何必这般严厉？”

太后这么轻声责怪皇贵妃便是要皇贵妃说话，皇贵妃自然知道太后是护着自己的，当即说道：“太后明察，嘉贵妃这些日子日日迟到，今日是快要散了的时候才姗姗来迟，臣妾今日若是不训斥的话，想来明日是见不到嘉贵妃请安了。”

皇贵妃这话颇有成效，太后冷笑一声：“嘉贵妃，原本哀家觉得你还是个懂事的，怀有身孕也能去慈宁宫请安，想不到你竟是这般阳奉阴违，当真是哀家小瞧了你啊。”

皇帝也是有些惊诧地看着嘉贵妃，声音也有些不稳：“嘉贵妃，事情可是这样的？”

嘉贵妃脸上已经带了分明的惶恐，只是看着皇帝说不出话来。

太后的声音继续传来，虽然淡淡的，但是却一针见血：“皇帝，刚刚哀家说起让纯贵妃当皇贵妃，你只说纯贵妃德行有失，如今嘉贵妃阳奉阴违恃宠生娇，不知算不算得上德行有失？”

“这件事是儿子糊涂了……”皇帝叹了一口气，从嘉贵妃的床边站了起来，看着嘉贵妃的眼中露出浓浓的失望，“只听了嘉贵妃的片面之词。”

“如今后宫不睦，虽然和皇贵妃有关，但是这件事还是因嘉贵妃而起，皇贵妃暂代皇后之职，后宫妃嫔自然不能失了敬意，否则有嘉贵妃开了这个头，以后后宫再管制起来就难了。”太后说着，手上的念珠慢慢捻动，“依照哀家看来，此事皇贵妃虽然决断严厉，但是终究没有什么错处，皇帝应当体谅皇贵妃管制后宫的难处，而不是一味地关心皇嗣的安慰才是。”

太后这番话明显是在教导皇帝的，而皇帝也摆出了一副谦逊的样子出来，等到太后说完，连连点头：“皇额娘教诲，儿子谨记。”

见太后瞥了一眼皇贵妃，皇帝便对着皇贵妃说道：“皇贵妃你也起来吧，这件事确实是你受委屈了。”

“有皇上和太后为臣妾做主，臣妾不委屈。”皇贵妃说着，对着皇帝和太后行了一礼。

太后见皇贵妃这样子，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皇贵妃终究是满军旗出身，到底比包衣出身的妃嫔要大气许多，也适合皇贵妃这个位子……”

这句话，分明就是将嘉贵妃撂下了。

嘉贵妃脸色一白，但是见皇帝没有说话，便也不做声，但是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最后，皇帝临走之前，对着嘉贵妃说道：“你既然不想去景仁宫请安，那这些日子你就不用再去了，好好在延禧宫养胎，延禧宫外……最好也不要四处走动了。”

嘉贵妃身上一软，这句话分明就是要她禁足思过，但是嘉贵妃还是闭着眼睛对着皇帝说道：“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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