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沐清（上）
永璜的死终究勾起了皇帝一丝慈父心肠，对自己的几个孩子也多了几分怜爱，当中最为吃惊怕就是纯贵妃和永璋母子，相比于嘉嫔的四阿哥永珹来说，皇帝对永璋的愧疚更盛，但是因为这么多年，皇帝对永璋一直都是冷冷的不愿搭理，所以此番的嘘寒问暖更是让永璋惶恐，在养心殿之中面对皇帝的时候更为慌乱，如此几次之后，皇帝便也不愿再见永璋，倒是对六阿哥永瑢疼爱了起来。
无论是永璋还是永瑢，终究都是纯贵妃的孩子，眼见着皇帝宠爱自己的孩子，纯贵妃自然是喜不自胜，而宫中人在嘉嫔失宠之后，往钟粹宫去的次数也勤了许多。
绾心也是在几日之后偶然之间知道了这件事，彼时绾心和亦珍正在永和宫之中喝茶，永和宫一如昔年景象，因为时值春末，永和宫之中绿植满目，相比于御花园中的繁花似锦，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口中的竹叶茶清冽中带着几分甘甜，绾心极为喜爱，说道：“若说别致，便是你这永和宫之中最为别致，丝毫没有皇家宫苑的富丽堂皇，倒是有几分山水田园的闲逸。”
“自小生于叶赫那拉氏，见惯了珠宝玉器，自然看不惯金玉堆砌的烂俗，还是这般布置风雅。”亦珍笑了一笑，然后说道，“当初第一次去嘉嫔的房中的时候，嘉嫔满屋子的装饰皆是金玉，晃得本宫几乎睁不开眼，从那次之后，本宫便再也不愿去了。”
绾心听了这话“噗嗤”一笑，然后说道：“嘉嫔喜好皆如她的姓氏一般，或许是因为缺少才会这样重视，恩宠虚无缥缈，想来这有看得见的富贵才能让让她安枕吧。”
“如今便是她想安枕，怕也是不能了。”亦珍叹了口气，但是语气之中并没有对嘉嫔的同情，“从前她是贵妃，自然能够千金万贵，但是如今骤然降为嫔，虽然也算是延禧宫的主位，但是待遇却是云泥之别的，别的不说，本宫倒是听说内务府去了延禧宫搬走了好些寝宫陈设，只说这些东西不符嫔位所用，嘉嫔听了倒是一句话也没说。”
“她自然不能说什么，毕竟那些描金器具确实不该嫔位所用，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嘉嫔看着已然黯淡无光的寝宫，不知当作何感想。”绾心这么说着，看着停在一边树上的一只鸣叫着的鸟儿，静静出神。
“何必管她做何感想？她金月婵风光也风光过了，有如今的这样的境地，也该是她咎由自取了。”亦珍扬了一扬天青色绣竹叶的袖子，将茶盏之中未喝尽的茶水洒在一边枫树的根部，茶水淅淅沥沥的浇灌之中，茶水缓慢润入土壤。
“大阿哥去了也有一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是穿得这样素净？”绾心瞄了一下亦珍头上的首饰，果然并无多烧艳丽的宝石簪子，便是寻常的各色琉璃也没有见到，只是几枚点翠和烧蓝的长簪插在旗头之上，又多以珍珠和白玉点缀，虽然并未失礼，但是终究太过素淡，就像远处天空之中飘着的一朵白云一般，虽然好看，但是终究不及晚霞艳丽炫目。
亦珍听了绾心的话，伸手摸了摸耳后，笑了一笑说道：“别的不说，便是今日早上，我原本想在发髻上别一朵绢花的，但是挑来挑去也只觉得那一朵淡黄色的绢花适合，但是一边的宫女却偏偏说平日里本宫戴淡黄色倒是没什么，只是如今本宫衣饰并不艳丽，戴上淡黄色绢花倒像是白簪花似的，让人觉得是本宫在为永璜守孝一般，难免坏了规矩，这才没有戴上。”
“这宫女说得不错，倒是姐姐糊涂了。”绾心这么说着，从头上拔下了一支梅花簪子下来，那梅花簪子是前些时候内务府打造的，用红宝石镶嵌成花瓣，边上一绿甸子为花叶，并中心一颗绿豆大小的珍珠作为花蕊，看起来倒是极为精致。
绾心将那梅花簪子插在了亦珍的发髻之上，说道：“这梅花簪子虽然是红宝石镶嵌，但是周围用绿甸子为叶，倒不显得红宝石点眼了，姐姐戴着，也显得有些精神了。”绾心说着，看了看亦珍，觉得戴了簪子之后的亦珍，脸色当真是红润了一些。
“便是你最会管事，如今管到我的衣饰上来了。”亦珍终究是对着绾心一笑，“梅花香自苦寒来，我知道你的苦心。”
“姐姐明白就好，无论是永璜还是姐姐，苦寒之后便是幽香。”绾心这么说着，扶了忆檀的手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也该回宫了。”
说着，和亦珍见了一个平礼，便出了永和宫。
在路过钟粹宫的时候，绾心停下了脚步，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本宫和舒妃在延禧宫门前看着延禧宫的热闹，如今倒是钟粹宫如同当日的延禧宫了。”
“这宫中便是这样，从来不少趋炎附势之人。”忆檀见着绾心举步便要往钟粹宫走去，一惊，说道：“娘娘这是要去钟粹宫？”
“怎么，别人都能去，本宫倒是不能去了？”绾心转头看了一眼忆檀。
“奴婢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钟粹宫之中这般热闹，娘娘又何必锦上添花呢。”忆檀说道。
“是不是锦上添花，纯贵妃自然是知道的。”绾心淡淡一笑，走进了钟粹宫。
钟粹宫之中，确实是一屋子的人凑在里面说话，但是纯贵妃做事并不像嘉嫔那般，加上自己的钟粹宫终年无人问津，如今骤然这么多人拜访，纯贵妃倒是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绾心进来的时候，在座的妃嫔位分都没有绾心高，所以便都对着绾心行了一礼说道：“嫔妾拜见令妃娘娘。”
纯贵妃见着绾心来了，显得极为开心，走了过去说道：“令妃，你可算是来了。”
绾心淡淡笑着，亲热地挽了纯贵妃的胳膊说道：“前些日子和娘娘约好了一同去宝华殿上香，没想到今日才得空来钟粹宫叫姐姐。”绾心一边说这话，一边轻轻扫视了房中的妃嫔们一眼。
立刻又乖觉的妃嫔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既然令妃娘娘和纯贵妃娘娘要去宝华殿上香，那嫔妾们就不打扰两位娘娘了，先行告退了。”
这话说完，其他的妃嫔也一个个离开了房中。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之后，纯贵妃才舒了一口气，笑着对着绾心说道：“幸亏是你来了，不然本宫倒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了。”
绾心和纯贵妃坐在窗前的榻上，一边的小宫女们已经上了茶上来，绾心和纯贵妃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话，外面一缕阳光照在纯贵妃面前的白瓷杯子上，将那杯子照得莹白如玉，绾心说道：“如今娘娘钟粹宫这热闹的样子，倒是让嫔妾想起了几个月之前嘉嫔的延禧宫的样子。”
“本宫读书不多，但是也明白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有嘉嫔这样的前车之鉴在，本宫也不会重蹈覆辙。”纯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着手指上戴着的一枚戒指。
绾心点点头，说道：“嫔妾今日来，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如今宫中情势已经分明，当初尚且能说嘉嫔和皇贵妃分庭抗礼，如今却已经是皇贵妃一人独大了，所以娘娘若是有什么心思，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了。”
“你指的可是争夺后位的心思？”纯贵妃说着便自嘲一般地笑了，“当初本宫或许有过让自己的孩子争夺储位的心思，但是如今却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宫如今也只是希望本宫的永璋、永瑢和珍姝能够平安过一生罢了，嫡出或是庶出，又又多大的区别呢。”
听了纯贵妃这话，绾心心中倒是极为欣慰，说道：“娘娘能够这么想，当真是最好不过的了，嫔妾原来是担心如今后宫之中，除了皇贵妃，便是娘娘位分最高，又有那么多人在娘娘身边说着奉承的话，担心娘娘一时动了心，如今看来，倒是嫔妾杞人忧天了。”
“并非是你杞人忧天。”纯贵妃颇为感慨地握住了绾心的手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令妃不和旁人一般奉承本宫，只一味劝诫本宫，倒是比那些话要好过千倍百倍了。”
绾心的手被纯贵妃握着，纯贵妃眼中有点点泪光，语气有些黯然，说道：“其实本宫何尝不知道本宫这贵妃之位，也是皇上看着情面给的罢了，凭着嘉嫔和永珹母子，皇上也降了嘉嫔的位分，本宫能保住这贵妃之位，也是因为本宫这些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不妄生事端罢了，不然，本宫怕是连如今的嘉嫔也不如了。”
绾心细细劝道：“娘娘不必妄自菲薄，皇上让娘娘当贵妃，又给了娘娘协理六宫的权责，自然是觉得娘娘也有过人之处了，娘娘只要保住了这贵妃之位，四阿哥、六阿哥还有四公主的将来和前程也有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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