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微凉（上）
等到七月流火，天气将凉的时候，众人便准备着一同回宫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折腾了一天才回到宫里，而正如皇后安排的那样，方答应被安排进了陆贵人的永寿宫中，在知道被安排进永寿宫中的时候，原本有些瑟缩的身子便变得越发瑟缩了。
而对于这件事，陆贵人看样子也是不服的，对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为何将方答应安排进臣妾的宫里？”
彼时皇后的长春宫中只有皇后和陆贵人两个人，皇后鲜少有这样和陆贵人一同相处的时候，不过皇后并不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只想尽早将陆贵人打发走，听了陆贵人的话便倚在椅子上说道：“你也只是个贵人罢了，又不是主位，本宫让方答应住进永寿宫你还有什么怨言？”
陆贵人确实不服，扬着脸看着皇后：“宫中的翊坤宫里面住着魏常在，景阳宫中住着陈贵人，她们都是独居的，皇后娘娘为何不将她安排进翊坤宫和景阳宫？”
皇后杏眼微微瞪了陆贵人一眼：“翊坤宫辅佐女阴，魏常在以前是本宫的侍女，住进翊坤宫顺理成章，难道你觉得方答应也是能随便住进翊坤宫的么？”
陆贵人一时语塞，僵住脖子继续问皇后：“那景阳宫呢？难道因为陈贵人是潜邸旧人，便不能让方答应住进去么？”
皇后见陆贵人提起陈贵人，便轻笑了一声，说道：“景阳宫是宫中最清冷的院落，如今方答应正是受宠的时候，难不成你和陈贵人姐妹情深，想着在这秋意即将萧索的时候为景阳宫带去一抹春色么？”
陆贵人神色一愣，皇后继续说道：“本宫让方答应住进永寿宫，你也能多多看见皇上的面，且方答应只是个答应，还能越过你去么？一切且看你怎么收拾了。”
陆贵人的神色越发空白，只是看着皇后说不出话，皇后扬了扬手：“这当中的利害关系，本宫便也不必再多说了，你自己回去想想吧。”
盼春在皇后的身边冷冷说道：“奴婢劝一声贵人小主，这后宫宫苑的安置全凭皇后娘娘喜好，难道小主觉得以小主一人之力就能左右皇后娘娘的意思么？且不说别的，就是小主今日来长春宫这般质问皇后娘娘，便是一桩罪名了。”
陆贵人的脸色白了白，花枝在一边眼看着便拉了陆贵人连忙走了。
陆贵人走后，皇后扶着额头，冷冷说道：“真是能折腾，这才刚刚回宫呢。”
“看陆贵人这样子，只让方答应和她住在一块儿，便这么大的怨气了，以后可不知道要怎么闹呢。”盼春在一边为皇后锤了锤肩膀，说道，“咱们看着就是了。”
陆贵人这边一回永寿宫，便看见了方答应在一边厢房前面的回廊下坐着，样子十分娴静，但是陆贵人越看便越觉得难受，瞪了方答应一眼。
方答应见陆贵人走了进来，连忙起了身走了过去，行了一礼说道：“嫔妾拜见陆贵人。”
陆贵人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只是将头给扬了起来，只以下巴对着方答应说道：“还算个有规矩的，知道见了我要行礼。”
方答应的神色越发恭敬：“以后和贵人姐姐一同住在这永寿宫中，倒是要麻烦姐姐多多照应了。”
“谁和你姐姐妹妹的这般熟悉？”陆贵人眉毛一竖：“你不过是圆明园里面卖唱的歌女罢了，能侍奉皇上已经是用尽了几世修来的福气了，哪里还能和我称什么姐姐妹妹的。”
方答应的神色愣了愣，低头小声说了一句：“是，嫔妾知道了。”
陆贵人满意一笑，站在方答应的面前说道：“既然你进了这永寿宫，便是我宫里的人了是不是？”
方答应怯懦懦地应了一声：“是。”
“那便好办了，这宫里比不得圆明园里面规矩少，在宫里每行一步都是规矩，后宫有后宫的规矩，这永寿宫也该有永寿宫的规矩，既然我是这永寿宫中位分最高的，你便只能听我的话。”陆贵人看着尚有些烈的日头，擦了擦脸说道，“你可听明白了？”
方答应点点头：“嫔妾明白。”
陆贵人点点头：“那既然我的位分最尊，那你以后每日早晨便要比我早起一个时辰，伺候我梳妆，知道么？”
方答应看着陆贵人，小声说道：“伺候贵人梳妆不应该是贵人身边的宫女做的么？”
这句话没说完，一记耳光便打在了方答应的脸上，随之而来的便是陆贵人的疾言厉色：“我既然这么说了，那便这么做！你要是想逆了我的意思，那便等到你的位分比我还高的时候吧！”
方答应捂着脸，眼泪便滚了下来，陆贵人哼了一声：“这便是当中的一项罢了，你先做好了再说，以后有什么规矩我会再告诉你的。”说完便是又瞪了方答应一眼，扶了花枝的手进了房。
方答应捂着脸，静静地流着眼泪，身边的侍女鸢尾看着心疼，便小声说道：“小主，陆贵人这般欺辱你，咱们去告诉皇后娘娘吧？”
方答应心里却是明白的，只是说道：“皇后娘娘若是有心怜惜我，便不会将我安排进这永寿宫了，咱们去求皇后娘娘有什么用？”
“那魏常在呢？奴婢知道魏常在住在翊坤宫里面，咱们去求魏常在吧？”鸢尾的眼神一亮：“对啊，魏常在一定会帮着咱们的。”
“那又如何？”方答应一脸凄楚地往房中走去，“魏常在也只是个常在，还能把陆贵人怎么样？这日子，也只有咱们慢慢熬了。”
方答应一说完，便依靠在栏杆上，默然流下泪来。
当夜，方答应正准备睡了，却见花枝走进了房中说道：“方答应安好，陆贵人让您去她房中一趟呢。”
方答应和鸢尾对视了一眼，小声说道：“敢问花枝姑姑，陆贵人这时候让嫔妾去是为了什么事？”
花枝面上并无表情：“陆贵人说了，夜里睡不着，便叫方答应去说说话呢，还请发答应手脚快一些，别让贵人小主等久了。”
见花枝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走了，方答应和鸢尾立刻赶紧收拾了一下，网陆贵人的房中走去。
陆贵人确实没睡，披了一件衣裳躺在一张贵妃榻上，看着方答应诚惶诚恐地来了，便笑了一声说道：“手脚还挺快。”
方答应走到了陆贵人的身边，说道：“贵人传嫔妾过来，嫔妾不敢让贵人等久了。”
陆贵人淡淡地“嗯”了一声，指了指一边的凳子说道：“坐着说话吧。”
方答应依言坐在凳子上，一脸的拘谨，陆贵人拿了一根银签子挑了挑手边的一个烛台上的蜡烛灯芯，烛光的明灭昏暗之中，衬得陆贵人的声音越发阴森：“我记得，皇上很是喜欢你弹琵琶？”
方答应点点头：“贵人说得不错。”
陆贵人扫了一眼方答应因为紧张而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那确实是一双好手，便淡淡笑了一声说道：“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故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见方答应不出声，陆贵人继续说道：“当年荆轲刺秦王，刚到燕国的时候，太子丹极为讨好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有一日派了几个乐姬来给荆轲弹琴唱歌取乐，荆轲看着那个弹琴的乐姬手长得好看，便夸赞了一声，太子丹便将那乐姬的手砍了下来送给了荆轲，当真是可惜了那个乐姬。”
见方答应的脸色在昏暗的烛光下变得煞白，陆贵人继续说道：“方答应弹了一手的好琵琶，我刚刚看了一眼你的手，确实也是一双好手。”
方答应听了陆贵人这么凉凉地说了一句，当即便跪了下去：“求贵人小主饶了嫔妾。”
陆贵人见方答应这样子，一脸无辜的莫名其妙，对着跪在方答应身后的鸢尾说道：“你们小主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和她说了故事罢了，怎么就被吓成了这样？”
鸢尾不说话，只是将方答拉了起来，陆贵人的心情似乎极好，放下了手中的银签子说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好，没想到你这般胆小，你不用多想了。”
方答应经过了刚刚的一吓，也是想通了，陆琇莹也只是个贵人，不敢随便砍了自己的手，所以也是舒了一口气说道：“是嫔妾不中用，倒是坏了贵人的兴致了。”
“都是随便说说话罢了，哪里有什么兴致不兴致的，你倒是真客气了。”陆贵人虽然这么说，但是双眼依旧流连在方答应的手上，“不过你当真是有一双好手，想来也会侍奉人。”
方答应底油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常年弹琵琶，双手上也结了一层茧，轻轻捻了捻手上的间，方答应一声不吭。
“好好护着你的那双手吧。”陆贵人似乎是有些累了，揉了揉眼睛说道，“你回去吧，明早记得来这里侍奉我起床，想来你那双巧手也极会梳头发。”
方答应起身，不过脚下还是有些虚浮，对着陆琇莹行了一礼，便由鸢尾扶了出了房，在陆贵人低声“吃吃”的笑声之中，怔怔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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