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占春芳(上)
景烟悠悠转醒,首先看见的是床帏上绣着的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随即感觉到了周身上下都是冰凉彻骨的寒冷。
皇后已经闻讯赶来,站在景烟的床边关切道:“海贵人,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
景烟听见皇后的声音,起身就要叩拜,被皇后按了下去:“你已经这样了,还行什么礼?好好养着才是。”
纯妃和嘉嫔也都已经来了,纯妃站在皇后的身后,脸上带着关切,柔婉道:“是啊,海贵人,现在天还有些冷,好好养着才是。”
思卿原本站在一边,景烟是景仁宫的人,她身为一宫主位自然是要说些话的,现下已经让守夏端了一碗姜汤进来,递到了景烟的面前:“海贵人,将这姜汤喝了暖暖身子。”
皇后看着景烟将姜汤慢慢喝了下去,这才看着景烟问道:“你且说说,你怎么就落水了?”说罢扭过头看着念竹和环莺。“你们两个人怎么伺候你们小主的?连个人都看不好?是不是要本宫将你们送到慎刑司里面领顿板子才能安心伺候你们小主?”
念竹和环莺闻言立刻跪了下去,连连叩首:“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景烟见了两人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心下也起了怜悯之心,对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不干她们的事,是臣妾叫他们去采一些竹叶回来泡茶,才落得一个人站在池边,一个不小心就落了水。”
皇后心中依旧是游移不定,看着景烟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的试探:“真的?本宫记得那池子边上并不湿滑,你怎么就掉进了水中?”
这话一问出来,房中的人皆是静默,海贵人落水若说是意外那确实是意外,但是若是有人存了害人之心,那也未尝不可。
景烟的手在被子下面紧紧握成拳头,但是面上却依旧看不出波澜,她的眼神坚定,声音沉稳:“是,是臣妾不小心没看到池边的小石子,一时间脚下一滑才掉了进去,全是臣妾自己不小心。”
纯妃和娴妃一直在一边看着,如今见了景烟这么说,心里纵使还有什么疑影儿也是压了下去。
皇后犹自有些怀疑,却闻得门外一声响亮的通传:“皇上驾到——”
皇帝刚刚下了早朝,还未到养心殿就听说景仁宫海贵人落水的事,便赶着来了景仁宫。
思卿一见皇帝,心中便一喜,忙上前行礼道:“皇上万安。”
皇帝却没有理会思卿,径直走到了景烟的床边,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皇后已经站了起来,领着众人给皇帝请安,皇帝只是摆摆手,眼睛看着景烟,满是关切。
景烟被皇帝的眼神看得有些忸怩,脸稍微红了红,才小声说道:“皇上最近因为国事烦心,臣妾想着竹叶能清心降火,便去了延禧宫那边的竹林里面采摘竹叶,却没成想掉入了池水之中,倒让皇上笑话了。”
皇帝心下感动,嘴上却依旧说道:“哪里要你去摘什么竹叶,让宫女们去就好了,池水那样冷,冻出病来了可怎么是好?”说罢吩咐了身边的王忠和道:“你去和内务府说一声,这几日多送些温补的东西来景仁宫,让海贵人好好养养身子。”
景烟是一向受宠的,因为她的性子柔婉,不惹是生非,这样的性子放在后宫之中,犹如一枝攀附在大树枝桠上的女萝,温柔婉约,连皇帝也不免的心生怜悯,对待景烟,也多了几分宠爱。
皇后立在一边,看着皇帝对景烟殷殷切切,心中难免苦涩,但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端庄笑意,门前人影一晃,却是盼春进来通报道:“娘娘,叶赫那拉贵人求见。”
皇帝闻言侧目,对着盼春道:“让她进来吧。”
亦珍进来的时候似乎是带着暮春时节的百花馨香,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月白连云锦长裙,上面用各色丝线绣出了百花争春的图样,只见月白的底子上繁复地开着白色、淡黄、烟紫、浅蓝、橘红、湖蓝的花儿,一时间只觉得乱花迷人眼,将亦珍那张秀丽的脸也染得有些模糊。
亦珍是好看的,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骨子里全是明艳的骄傲,也正是花开得最艳丽的时候,一如皇后早前看的那一支迎春花,宁愿凌寒盛放,独占风骚,也不愿趁着百花齐放,共分春色。
亦珍盈盈站在门前,看着殿中诸人,展起了一个能令三春失色的笑容,走到了皇帝面前,施施然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福金安。”复又对着思卿和慕青等人行礼:“嫔妾拜见娴妃娘娘、纯妃娘娘、嘉嫔娘娘。”
慕青白了亦珍一眼,并不答话,倒是月婵对着亦珍见了一个平礼。
皇帝见了亦珍便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亦珍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情,看着皇帝说道:“臣妾听说海贵人落水了,同为宫中姐妹自然是要关心探望的,想不到皇上倒是先到了。”
皇帝伸手将亦珍拉到身边,指着依旧躺在床上脸色有些青白的景烟说道:“这便是海贵人了,想来你也是第一次见她。”
景烟对着亦珍微微颔首:“亦珍妹妹。”
亦珍用帕子捂着嘴笑道:“海姐姐真是客气,只是这身子得养好了才是。”说罢从袖中抖出了一个荷包出来,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碧玺翡翠手串来,对着景烟盈盈笑道,“这东西是嫔妾进宫时候娘家的陪嫁,今日便在这里送给姐姐了。”
景烟看了眼那个手串,碧玺倒是寻常,只是那翡翠却是最为名贵的糯种帝王绿,堪称翡翠中的极品,颗颗浑圆的珠子一般大小,在景烟身上盖着的花开富贵锦缎棉被上放着,犹如一汪碧潭一般。
景烟连连摆手:“既然是妹妹陪嫁,那姐姐哪里能受妹妹这么好的东西?妹妹还是仔细收着吧。”
亦珍闻言便笑了:“姐姐收着就是,妹妹是想着这翡翠能够安神,碧玺又与辟邪音近,是宁神镇惊的好东西,姐姐今日落水时个不大不小的惊吓,合该收下妹妹的这份礼。”
亦珍说话间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却将“辟邪”两字咬得极重,皇后原本只是含笑听着,但是却看见景烟在听见“辟邪”的时候,脸色又青白了一些,当即脸上的笑意就像是遇见了寒霜一半凝在理眼角。
皇帝伸手摸了摸亦珍的脸,然后看着景烟道:“叶赫那拉贵人给你的,你就收着,说起来你们同是贵人,你又比她年长不少,也受得起。”
景烟这才将那碧玺翡翠手串收了下去。
亦珍看着皇帝,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似乎盈满了醉人的酒,将她的声音浸得也好像是喝了酒一般的绵软:“皇上真是疼爱海贵人姐姐,听见贵人姐姐落水了,就急得和什么似的,臣妾看着真是羡慕。”
皇帝爽朗一笑:“朕待你也是一样的,不信你那天也落个水,看看朕是不是也对你嘘寒问暖。”
皇帝和亦珍二人就当着众人的面这般亲昵了起来,皇后的脸色有些隐隐的不好看,纯妃和娴妃早就含了怨气,就是景烟和嘉嫔这般好脾气的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一声不吭地看着两人僵硬地笑着。
所幸的是亦珍和皇帝没说几句话之后,亦珍就在皇帝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皇帝笑着揽过了亦珍的肩膀,携了亦珍便出了房门。
纯妃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两个字:“狐媚。”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皆是不语,就是嘉嫔也沉默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将眼中的一抹凄凉掩在心底。
皇后心里也是不舒服,对着景烟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带着盼春出了景仁宫。
景仁宫和长春宫分别位于乾清宫的东西两面,相隔甚远,皇后只携了盼春的手在宫中的甬道上慢慢走着。
早春的风依旧带了凌冽的寒意,微微吹过皇后精心梳制的鬓角,皇后乌黑的头发紧密挽起高髻,饰以珠钗翠环,明艳动人,脑后的燕尾上戴着一个白玉珍珠的压鬓,扭头之间,细小的白玉珠子慢慢摆动,似是一只即将飞起的蝴蝶。
皇后缓缓地走着,路过乾清宫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眼乾清宫的正门,就是在这道门里面,有一块“正大光明”的牌匾,几年前,那牌匾之后藏着一个匣子,里面是先帝的亲笔遗诏,就是靠着那份遗诏,她的夫君才能成为天下之主,而她,也可以母仪天下。
后来,那个牌匾之后又被她夫君放入了一个匣子,那里面藏着的是她的儿子的名字,只是后来,她的儿子没有了,那个匣子也拿了下来,皇后抬眼看了看天色,转念之间有些疑惑,不知道最后那块匾额会放入谁的名字?会不会是叶赫那拉亦珍的孩子的名字?
背后是东六宫的层层飞檐,那被天青色映照下的飞檐像是一只只向上伸的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那份渴望紧紧摄住皇后的心,她摆了摆头,才觉得周围渐渐明亮了起来,她携了盼春的手,语气里面是连她都不敢相信的凄凉:“盼春,你觉得皇上是不是会厌弃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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