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伤花意(下)
那日纯妃在阿哥所斥责了三阿哥之后,回到钟粹宫之后心里越想越觉得难受,让惜梅做了好些三阿哥素来喜欢吃的龟苓膏送了过去。
虽然纯妃这么做是明摆着心疼三阿哥了,但是嘴上却丝毫不愿服软,不愿意和三阿哥说一句体贴的话,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也只是嘴硬道:“他自己不中用,连累了我这个当额娘的脸上也无光,本宫去宽慰他,那谁又能宽慰本宫?”
纯妃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别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是每个人心里的心思却是不一样的。
这一日陈贵人和愉嫔见暮春将过,领了永琪一起往御花园透透气。
永琪快满三岁,正是撒欢的年纪,进了御花园之后就欢欢喜喜地跑开了,愉嫔和陈贵人倒是在后面慢慢走着,只是让宫女和乳母们留意着永琪。
陈贵人在宫中一直都不得宠爱,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皇后,似乎都不甚注意这个居于最偏僻的景阳宫的陈贵人,不过她也不在意,时常和愉嫔说说话,顺便逗弄逗弄永琪,时光倒也慢慢地熬了下来。
如今几年下来,陈贵人浑身的气质便是越发娴静,身上穿着一件蓝灰色素净旗装,因为位分不高,头上也只别了一朵深蓝色绢花,明明是不大的年纪,因为这样一身的装束,倒是显得老了不少。
愉嫔站在陈贵人的身边,对于陈贵人的装束原本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倒是如今春日将过,御花园一片生机勃勃,那样明艳的景色到了陈贵人的身边,倒也被拉得暗沉了不少,所以也忍不住说道:“你到底也没有多老,怎么整日穿这种暗沉沉的颜色?我前些日子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就是太后身边的黎棠姑姑也比你穿得亮堂。”
陈贵人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在前面跑着的永琪,说道:“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如今宫里的花开得已经够多了,还用我添点颜色么?”
“你啊,就这个性子。”愉嫔摇摇头也不欲再说,只是转了一个话头继续说道,“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前些日子纯妃将三阿哥教训了一顿。”
“自然是听说了。”陈贵人点点头,“听说是三阿哥受了皇上训斥,纯妃恨铁不成钢才大了三阿哥,不过纯妃这么一做,我倒是有些心疼三阿哥了。”
“谁说不是呢。”愉嫔叹了一口气,“前面受到了皇阿玛的训斥,这边额娘也不安慰安慰,永璋确实是可怜的。”
说到这里,陈贵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瑟缩了一下,小声说道:“愉嫔娘娘,你说……你说纯妃这么做,三阿哥会不会变成像是端慧太子那样?”
愉嫔刚刚还挺闲逸的神色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也是明显的一顿,看向陈贵人的眼睛里面也满是震惊:“你是说……永璋会和端慧太子那般……”
“嫔妾觉得,如今三阿哥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端慧太子……”陈贵人看了看四周,谨慎道,“不说别的,虽然宫中人一直讳莫如深,但是嫔妾总是觉得当初端慧太子逝世,是皇后娘娘逼得太紧的缘故,若是当初皇后娘娘对端慧太子再多一分的心疼,端慧太子也不至于如此。”
愉嫔听了陈贵人的话深以为然:“当初端慧太子年纪尚小就聪慧异常,所以皇上和皇后一直寄予厚望,导致端慧太子即便身上不适依旧埋头读书,直至病情恶化药石无灵,小小年纪就去了。”
虽说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但是当初皇帝皇后在端慧太子死后露出的那种伤心的神态依旧历历在目,让陈贵人和愉嫔如今想起来的时候依旧心惊,如今二人提及此事,皆是不欲再说,默默地往前走着。
永琪在前面似乎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唤了愉嫔和陈贵人过去,陈贵人和愉嫔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回了原本的喜气洋洋,向永琪走去。
不过愉嫔似乎还是有些胆战心惊,走到永琪的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将永琪抱在了怀里,感受着小孩子身上传来的熟悉的温暖,一颗心似乎才平静了下来,陈贵人在一边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咱们的永琪不会像是端慧太子那样的,毕竟,咱们也没有指望他成为未来的储君。”
愉嫔点点头,摸了摸永琪的脑袋,说道:“永琪,额娘只想你开心就好。”
陈贵人和愉嫔却不知道,刚刚两人的身影和说的话皆落入了路过的纯妃的眼中耳中,纯妃站在一从被浓密叶子遮蔽的角落里,看着陈贵人和愉嫔。
惜梅恭敬地站在一边,刚刚愉嫔和陈贵人的话就是她听来也觉得心中震惊,却看着纯妃不敢出声。
纯妃似乎是定住了一般,脑中回想着当初端慧太子逝世的时候皇后伤心欲绝的脸,又想起当日永璋流着眼泪问她:“额娘,您是不是不疼爱儿子了?”
一种不可名状的钝痛席卷了纯妃的心,她颤着手扶上了惜梅的手说道:“惜梅,快随我去阿哥所。”
惜梅知道纯妃的意思,连忙扶了纯妃往阿哥所去。
在去阿哥所的路上,纯妃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脑中一直回荡着永璋那句似乎在眼泪中浸过的“额娘,您是不是不疼爱儿子了?”,愧疚排山倒海而来,纯妃恨不得立刻身在阿哥所才算满意。
等到了阿哥所的时候,纯妃打开永璋的书房门的时候,看见的是永璋正低头认真地写着字。
永璋这几日因为睡眠不够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书上的字也有些模糊,手边的小香炉里面燃着薄荷,闻了可以清醒一点,正在抄录前些日子太傅说过的一篇文章的时候,却见了纯妃推门而至。
那日的情景尤在面前,永璋立刻起身走到纯妃的面前跪下,有些畏惧地行了一礼,对着纯妃说道:“额娘……额娘怎么来了?儿子这些日子没有犯错。”
纯妃看着永璋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越发心疼,扶起了永璋说道:“额娘知道。”
永璋起身之后才发现纯妃一脸的泪水,心中大为震惊,瞪着眼睛说道:“额娘怎么哭了?”说罢又踟蹰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是不是,六弟他病了?”
纯妃摇摇头:“你六弟他好的很,额娘哭是因为额娘心疼你。”
不等永璋继续说话,纯妃看了他有些苍白的脸又继续说道:“永璋,你这几日是什么时候睡的?”
永璋低头不语,纯妃看了一眼陪着永璋的那个伴读,问道:“你说。”
伴读不知纯妃说这句话的喜怒,只是惶恐道:“回纯妃娘娘,三阿哥这几日是子时睡,寅时起来,每日睡两个时辰……”说罢又加了一句,“只是这几日白日里三阿哥并未睡觉,还请娘娘莫要怪罪三阿哥。”
永璋依旧是低着头,纯妃闻言擦了擦眼角,摸着永璋的头柔声道:“永璋,你累不累?”
永璋的声音很低,纯妃却依旧能听到永璋在说些什么:“儿子不累,额娘说了,笨鸟先飞,儿子不如别人,自然要比旁人更努力才是。”
纯妃听了永璋的话越发心疼,将永璋的头抱在了怀里,低声怪道:“胡说,怎么会不累?额娘就是想想你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就觉得累,乖孩子,以后不要这样了。”
永璋原本以为纯妃依旧会怪罪,没想到纯妃会说出这么一句,立刻抬头看着纯妃道:“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额娘的意思是,你以后不用像现在这样了,不要太逼着自己用功了。”纯妃这么说着,拉了永璋出了书房往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之前是额娘错了,你有怪额娘么?”
纯妃今日的反应和之前的相差太大,永璋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呆呆的看着纯妃继续说道:“额娘今日这是怎么了?”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惶恐地跪在了纯妃的面前,说道,“是不是额娘觉得儿子太过不中用,没什么指望了,才叫儿子不要再用功了?额娘这是不想管儿子了么?”
纯妃看着永璋带着眼泪有些惊惶的双眼,心中微微觉得刺痛,拉起了永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说道:“额娘怎么会不管你?你是额娘的孩子啊,不过额娘是想通了,你还是个孩子,没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的了,每天只睡那么点时候,病了可怎么是好?”
永璋这才放心,纯妃牵了永璋的手带到房中,看着永璋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轻轻摸着他的额头说道:“好孩子,睡吧,额娘知道你这些日子累着了。”
许是纯妃的话让永璋安心,许是永璋真的是累了,所以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纯妃看着永璋眼下的乌青,叹了口气,方才扶了惜梅的手轻轻地出了房门。
外头阳光正好,纯妃的心却没有那么明朗,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万事莫强求。”
惜梅在一边说道:“娘娘,你看那边的桃花都落了,这件事,也随着花落一同过去吧。”
纯妃点点头:“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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