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北上(2)
淑妃请求随驾的时间是堪堪在珍妃之后的,许多臣子不免猜想,淑妃和珍妃同为后宫宠妃,争相往前线赶,无非是为了争夺皇宠。
后妃争宠司空见惯,大半人心里都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几大世家大族都为之警惕。
淑妃所请上奏给了东宫太子和中宫皇后。皇后率先反驳,继而朝臣们都附和皇后,认为淑妃身为后宫女眷,应留守京城而不是随驾北上。
太子是淑妃亲子,此时为了避嫌,反而不好做出决议。与右丞相起先预料到的一样,淑妃北上的消息一旦放出来,吴王与皇后党羽立即群起而攻之。淑妃北上,哪里只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那是关乎东宫、关乎吴王、关乎大秦国将来君主的夺嫡战争!
大半朝臣与淑妃僵持不下,林媛想要光明正大地离开京城,何谈容易。
不过所谓多事之秋,从两年前开始,大秦国就没太平过。乾武十九年六月初十,在淑妃上奏的第五日,右丞相上书,弹劾西梁王及其下属官吏“通敌叛国”,在七年前的夏国西平府战役中,勾结夏军、拦截秦军后援,最终导致荣王楚达开战死夏国。
满朝激起轩然大波,七年前荣王的死再次被翻了出来。
当年楚达开的确不是单纯的战死,他死于皇后和云丹的斗争,死于武将之间的内斗。
右丞相手中还留有七年前战事的痕迹。楚达开率领先锋军攻占西平府,是因为后援被阻截,最终才被困战死。那场惨烈的战争中,楚达开对面的敌人不仅仅是夏国!
那个时候,是云丹下令要吐蕃骑兵刺杀上官越。然而上官越反将一军,将吐蕃兵马引入夏国境内,吐蕃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杀楚达开。
如今皇帝征战在外,吐蕃是作为盟国前去支援的,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吐蕃人。西梁和吐蕃距离最近,当初就是西梁的官吏们促成了吐蕃和秦国的结盟,右丞相翻云覆雨、颠倒黑白,他越过吐蕃,将西平府战事牵扯到西梁头上。
右丞相是个文人,对战场并不擅长,当然他手中也没多少切实的证据。西平府战事年岁久远,上官氏族的尾巴又收的干净,不容易查出什么的。然而越是这样,这事儿越是扑朔迷离,牵扯起来就更方便。
右丞相上奏太子,请求重新查证七年前的战事。朝臣们为之惊恐,原本在朝堂上喊着跳着大骂林媛“妇人乱政”的上官一族,竟然在短短一日之后偃旗息鼓。
他们再也不敢出风头了。因为他们才是真正害死楚达开的人!
皇后不知道右丞相和林媛手中握着多少底牌。她在害怕,她怕东宫一党真的以七年前的事作为突破口,开始攻击皇后党羽!若是荣王一事真查出来了,它到底会被定性为臣子间的内斗,还是真正的“通敌叛国”呢?
在右丞相没把矛头指向他们的时候,上官氏族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而西梁那边……太子接手了右丞相的奏禀,立即下旨,传召西梁王进京。
西梁是个颇为有趣的地方。在短短十年之间,西梁王已经换了四任了。
如今的西梁王,是怀恪帝姬最小的小叔,庶子出身的拓跋煜。
六年前,怀恪帝姬的丈夫,驸马拓跋真病死。拓跋真体弱多病,帝姬年纪尚小,两人没能留下血脉。京城中的皇帝对此也很无奈,只好按律将爵位传给了驸马的庶出弟弟。
西梁府中除了驸马,庶出的公子却是有两位的,还有一位一直养在外头的外室之子。爵位首先是传给了庶长子拓跋容。
彼时怀恪帝姬因死了丈夫,早已沦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拓跋容果断地将她赶出王府,命令她在云州的寺庙中出家。扇玉一介女流并不能反抗,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尼姑。
坐上王位的拓跋容春风得意。然而他没能高兴多久,一日府中宴饮,他莫名其妙地饮酒猝死,西梁爵位由老王爷的第三子,庶出的拓跋英继承。
请求立拓跋英为王的奏报还没抵达京城,西梁府中竟又闹出了拓跋英强抢民女的丑闻。西梁官吏齐声反驳拓跋英,一月之后,他们推举了流落在外多年、出身卑微的外室之子,拓跋煜为新王。
拓跋煜就这么得了爵位。他年纪小,受封那天才十岁,稀里糊涂地接下了这个天大的馅饼。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只是一个给王府抹黑的私生子,然而嫡出大哥病死,两个庶出哥哥争夺爵位打得头破血流,最终便宜了他。
寺庙里的大嫂似乎看破红尘了,对府中的争斗一点不上心。他欢欢喜喜地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他过了四五年天堂般美好的日子之后,从京城传来噩耗……他卷入了京城朝臣的政治斗争中。
他欲哭无泪,七年前荣王是怎么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可如今就和他有关系了!他是西梁的王,京城那边翻旧账查出西梁来,不找他找谁啊!若真是他爹当年害死了荣王,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啊!
那些以冯怀恩为首的西梁官员,表面上对他顺服,实际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冯怀恩等人不知死活,一味地支持吴王。拓跋煜出身卑微,自幼没受过什么良好教育,他只想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对那皇子间的争斗可不感兴趣。他多次劝阻冯怀恩等人,不要再和东宫作对了,然而没有人肯听他的。
这下好了吧!人家右丞相找上门了!
他吓破了胆,痛哭着跟随钦差上了车,被“请”去了京城。
后宫中,淑妃林媛隔岸观火,笑看着右丞相在朝中闹得人仰马翻。
右丞相这一次是下血本了。他针对的可是兵强马壮、战功赫赫的西梁!他一介文人,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竟然敢和武将顶上。若一着不慎,冯怀恩他们喘过气来就有本事铲除他。
他是被林媛逼得没法子了。林媛是个疯女人,如果他不肯顺从,这女人就真准备和左丞相联手。
皇后此时根本不敢出声,西梁王年纪太小,没有城府手腕,任人宰割地被带到了京城。
“后党”缄默不敢言,吴王党羽中,西梁一派陷入危机。很快,朝臣中再也没有反对淑妃北上的声音了。
乾武十九年六月二十七,林媛至长信宫中拜别皇后。上官璃称病不肯见她,却也不敢公然阻拦,只是命心腹的姑姑出来传话希望她一路平安云云。
她乘坐马车,没有设淑妃仪仗,连夜从宫中出发了。
这一路并不太平。林媛早有预料,随行的武士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心腹,个个武艺高强。
京城距离皇帝所在的靖边城足有一千五百里。她日夜兼程,却在半路上遭到五批刺客。大秦国内忧外患,这话一点不假。匈奴、蒙古那边的大战堪称惨烈,朝中吴王和东宫的争端却同样惊心动魄。林媛是太子生母,多少人想要她的命。
她身边的禁军们死伤惨重,好在她准备充分,最终毫发无伤,只是延误了好些日子的行程。
林媛平生第一次来到战场。空气中的血腥很重,她几乎想要呕吐。
她来得不巧,前头皇帝刚领兵出城了。靖边城是匈奴领土,两年前被秦军攻占,如今两国,不,是三国,仍在争夺这座北地的险关重镇。它往北十五里,在黑水河的另一面,有三万匈奴先锋兵马驻扎。这一仗打了半个月了,匈奴人全是汗血马骑兵,人少但跑得快,秦军大军打过来他们就往回跑一百里回后方兵营,等到夜晚又来偷袭,秦军不堪其扰。
往西两百里,正是蒙古大军。蒙古人夺下了秦国北部的一座小城,灌县。
靖边城腹背受敌,好在秦军兵力充足,皇帝亲临,这个城市守得还算安稳。蒙古并不敢和匈奴结盟,三方各自为战,却依旧打得惨烈。
不得不说,拓跋弘是个勇武的帝王。他没有如寻常君主那样,躲在距离前线百里的城镇中“运筹帷幄”,而是亲自上马杀敌的。
连日短兵相接,血染红了大片草地,秦国这边每天都有缺胳膊断腿的伤员被送回来。靖边城里自然血气弥漫。
林媛面前是靖边城三丈高的铜门,巍峨城墙上头满是秦军的弓箭手,黄土烧制的墙壁上涂着厚厚一层凝固的血水,听闻那是十日之前,匈奴人攻城时造成的。她看得触目惊心,神色中都流露出恐惧。前来迎接的官员都是武将,面上恭敬地将她迎进去了,转首就在背后轻蔑地议论道:
“是个皇妃,宫廷里的贵夫人,从来没见识过战场的。你们没看她吓得那个样儿,前头那位珍妃,好歹是练过武的……”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听说是奔着皇上来的,啊呸!我们兄弟浴血奋战,她们这种人养尊处优,还折腾着来靖边城里争宠!”
这里不单血气刺鼻,因着地处边塞,凛冽的风沙和逐鹿行宫所处的峡谷完全不同。
一路从城门走来,林媛口鼻里都塞了沙子,嗓子早就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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