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各凭本事(五)
烛火之下,竹风看到主子面有异色,似乎微微眯起了双眸。正当他想伸头去看上面写了什么时,云辰已经迅速将《正顺纪要》阖上,对他命道:“你去把琮弟叫来,咱们从前定下的计划,我要提前进行。”
竹风颇为讶异:“这么快?您不是说,要等宁燕开战之后再说吗?”
“从前是我低估了某人,”云辰没有说太多,只道,“如今我要加紧才行,去叫琮弟吧!”
竹风领命称是,忙将楚琮叫了过来,后者正是困倦之时,若非今夜除夕守岁,早就睡过去了。他睡眼惺忪地走近书房,打了个呵欠才问:“王兄,您找我有事?”
“是有事,很重要。”云辰面色凝重。
楚琮一个哆嗦,立即打起了精神,便听兄长在他耳畔说道:“你已二十有二,这年纪本该成家立业,只是我们身份特殊,背负国仇家恨,不得不耽误你了。”
“王兄……”楚琮难过地低下头。
云辰柔和的眸光落在他身上,轻轻叹道:“你已经长大了,可以肩负重任,因而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交给你。”
“什……什么事?”楚琮面色紧张起来。
“回楚地一趟,替我招兵买马。”云辰沉声说道。
楚琮闻言立刻畏缩:“招……招兵买马?不行不行,我没做过啊。”
“不需要你做,我会让竹风去做,”云辰解释道,“但你是王室后裔,只有你露面,我们的臣民才会相信,才能重燃复国之志。”
“招兵买马……”楚琮喃喃念着这四个字:“要招多少兵马?招的人要做什么?我们有多少预算呢?”
这三个问题,也算都问到了点子上,云辰赞许地点了点头:“不用招太多,三五千人足矣;招来的人不需武艺高强,但必须忠心;银子不必拘泥,你看着给。”
“我们有这么多钱吗?”楚琮疑惑道。
云辰便将找到宝藏的事情告诉了他:“据竹风探路所言,宝藏足够我们用了,或许根本用不完。我先给你一笔钱,你把此事办妥了。”
“可是……可是……”楚琮仍旧有所顾虑:“只招三五千,还不必武艺高强,这些人招来要做什么用?”
慎重起见,云辰还是没有明说:“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你。总之这些人你暂时找着,我给你半年时间,够吗?”
“半年?这么久?”楚琮松了口气:“三五千人足够了吧。”
“这包含你在路上的时间,”云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年七月之前,这些人务必找到。记住,忠心才是首要,一切都要秘密进行。”
“秘密进行?可我这一走,宁王不会发现吗?”楚琮忙问。
“宁燕即将开战,我已同宁王谈好了条件,其中之一便是让你回楚国。”云辰简要说道:“我告诉他,我不想让你参与到宁燕纷争之中,而眼下九州的局势,楚地无疑最安全。宁王便同意放你回去了。”
看来王兄已经为他安排好一切了,楚琮内心开始忐忑:“我就怕在楚地招兵买马动作太大,会被聂星痕发现。”
“如今他人在姜国,精力也全在宁燕之战,根本无暇顾及国内。”云辰迟疑片刻,还是对楚琮说了实话:“据说燕国是几位大臣联合主政,微浓……微浓在宫里执掌凤印。”
他停顿片刻,才道:“万一你事败,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听闻此言,楚琮忍不住道:“她的身份还真奇怪,变来变去的,她到底是不是燕王的女儿啊?”
“不是,”云辰语气很平静,“她是聂星痕的心上人。”
心上人?楚琮面色迟疑,试图说些什么:“王兄……”
但他被云辰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担心。我只问你一句,你有信心吗?”
楚琮重重点头,神色立刻变得坚毅:“有!”
云辰见状颇为安慰,又语重心长地道:“只要你们万事小心,消息就会走露得慢,能瞒到明年六月即可。”
“为何是明年六月?”
“因为届时宁燕已经开战,我们也会所有动作,即便被燕国知道也无妨了。”话到此处,云辰俯身从屉中取出一个盒子,郑重其事地嘱咐楚琮:“这里是五本通关文牒,其中两本是宁王所给,剩下三本是我弄来的。记住,在宁国境内先用宁王的文牒,一出宁国立刻丢弃,改用我给你的文牒,千万不要让宁王找到你们的踪迹。”
楚琮伸手接过那盒子,只觉得手中接过了千万重担,既沉重,又令人激动,他不由得眼眶泛热:“王兄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好,”云辰微笑颔首,“明日我们吃个团圆饭,后日,你和竹风便启程吧……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再回来了。”
外头的炮竹声适时响起,振聋发聩,意味着一年又将过去。兄弟二人这才恍然发现,楚国已亡了快九年了。
翌年二月,当楚琮顺利回到楚地开始招兵买马之时,十万燕军也已经全部抵达宁姜边界,陆续在苍山安营扎寨。
与此同时,微浓也终于再次收到聂星痕的书信。
从正月开始,聂星痕就在考虑要如何对微浓解释自己亲征之事,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写信,翻来覆去改了无数次,最后是迫于时间紧张,才将信送了出去。一并送出去的,还有几封交代政事的亲笔信。
“微浓:
暌违一载,见字如晤,弥添挂思,奈何军务缠身。今逢时局动荡,风云在即,为天下计,亦为你我而计,此去必使亲征,归期未定。
四位顾命大臣可稳定朝纲,唯燕宫事宜,累卿诸多,吾心甚愧。若此役得胜,必以天下为聘,许卿后位以待。
纸短情长,言述不尽,殷盼来日,与卿重晤。
痕字”
可想而知,微浓看到这封寥寥百字的书信,是多么惊怒交织。惊的是聂星痕居然要亲征宁国,怒的是他离开近一年,直到开战在即才写了这样一封模棱两可的信,根本什么都没交代!
亲征之事如此重要,牵涉家国社稷,绝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下定决心!而聂星痕竟都没回来一趟,也根本没给大臣们劝诫商议的余地,就这般一意孤行地做了决定!
什么叫“归期未定”?什么叫“吾心甚愧”?什么叫“若此役得胜”?若此役燕国败了呢?他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
微浓紧紧攥着手中的信件,感到一种被欺骗的悲愤。她在燕王宫辛辛苦苦地守着,自问对得起他全部的信任与托付,可换来的就是这一百个字?是整整一年的隐瞒?是几句不甜不咸的情话?
是否是她这一年里做得太好,让他以为她能够顶住所有的压力,而且还能无休止地坚持下去?没有一句商量,没有一句交代,就用一封信将她打发了?
这根本不像聂星痕的行事作风!若不是这封信上有他们约定的记号,信首第八个字和信末最后一字相同,暗示这是他写给她的第八封信,她实在难以相信这是出自聂星痕之手!
若放在以前,他这般计划周密的一个人,必定会提前给她几句话,分析了时弊再行决断!
微浓气得头痛难当,抚着额头平复半晌。她憋了一肚子的话,却又惊觉无人可诉!就连明尘远都走了!
她原本想找晓馨诉说一番,又担心在手下面前抹了聂星痕的面子,思来想去,只好出宫去找师父讨主意。
冀凤致看了这封信,也是蹙眉良久不语。耳畔是微浓连声不迭的抱怨和惊疑:“他何时变得如此武断?而且信中的意思很颓然,可见他根本没有胜算!这种情形下竟还着急出征,难道再等几年不行?”
冀凤致将书信还给微浓,也道:“此事的确很蹊跷,聂星痕此人为师虽接触不多,但他一直强势自负,明眼人皆可判辨。这封信看语气却显露颓势,至少他写信之时心情并不好。”
“何止不好,他简直是不负责任!他在拿自己当玩笑,拿十万燕军的性命当儿戏!”微浓气得咬牙切齿:“他这信写得不清不楚,什么都没说,岂不是让人担心?”
“他应是有所安排,朝政大约是交到了顾命大臣手中,并未让你知晓而已。”冀凤致话虽如此,却也觉得不解:“他行事向来深思熟虑,何以在此事上先斩后奏,如此莽撞?”
“就是,何况宫里还有个聂星逸!他难道真得以为,我用几粒药丸就能唬弄他们一辈子吗?”微浓气得心口都要绞痛起来。
“微浓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冀凤致一面安抚爱徒,一面分析:“他是否知道你与宁国那几个王孙关系紧密。”
微浓点点头:“知道。我还曾请求他放过原澈。”
“聂星痕爱慕你多年,必然深知你的性情,你是如此重情之人,两国若真得开战,你定会挂心。对吗?”冀凤致反问。
“还是师父了解我,”微浓坦荡承认,“即便国有兴衰,人有胜负,我也希望输的人能够不丢性命。”
“那就对了,既然他深知你的性情,还将燕王宫的烂摊子交给你,显然是不想让你过问战场上的事。”冀凤致指了指她手中信件:“我猜他这么做,是想将你拴在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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