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被时间冲淡又难以被时间冲淡的往事
我爷的表情依旧淡定如常。他眯着眼回想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拉着长音“哦”了一声,指着林哲说:“你是当时那个实习的小警察。”
“谢谢你还记得我。”林哲声音冰冷。
“你要是不提顾友顺,我还真想不起来你,哎呀,这一晃都20年了。”我爷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好像回忆往昔岁月,根本无关生死。
但林哲显然没有我爷那样的好心情,他紧紧攥着拳头,威胁似的说:“有些事情会被时间冲淡,但有些不会。”
“人活一世,有些事情不用那么较真,顾友顺也算是死得其所,你该放下就放下吧,执念太多,人就活得不超脱了。”说着,我爷伸手要去拍林哲的肩膀。
林哲像是被吓到了,急忙后退了几步,因为退得太猛,身体撞在办公桌上,差点把显示器撞到地上。
这种慌乱的模样让林哲感到羞耻,他急忙重新站直了身体,圆睁着双眼瞪向我爷,似乎在用他的强势来压盖内心的恐惧。
我爷笑了笑,摆手说:“你不用那么怕我,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该不会你以为我会对你下咒吧?就像你对我孙子做的事一样。”
林哲的眉头紧紧皱着,偷眼看我。
我立刻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我爷身边。
我爷满脸轻松地笑着说:“我跟你们马局长通过电话了,人我就先带回去了,你们这案子要是还有需要我们帮忙的,我肯定义不容辞,但如果有人假公济私针对我孙子下黑手,哼哼……”
“别推己及人了,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林哲咬牙切齿地回击道。
我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冲我说了声“走”,就转头推门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我急忙跟上,出门之前又回头看了眼林哲。
林哲站在办公桌前身体都在发抖,眼里满是愤恨和不甘。
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起码我明白了为什么林哲会给我那种别别扭扭的感觉,原来他要针对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爷。
出了县公安局大楼,我快步走到我爷身边问他:“刚才你们说的那个顾友顺是谁啊?”
“过去的事了,别问了。”我爷表情严肃,像是不想再提往事。
但我怎么肯罢休,缠着继续问:“你这边过去了,那个林哲明显不想过去,万一他以后又为这事找我茬怎么办?起码得让我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吧?”
我爷轻叹一口气,很是敷衍地说:“20年前,我帮老马查过一个案子,顾友顺是当时的调查负责人。后来抓人的时候他中了腐首降,我没来得及解开。”
“为什么没来得及?”我追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没来得及就是没来得及,难道你觉得我是见死不救的人吗?”老头子一脸严肃。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觉得林哲的反应很奇怪,看他那架势,好像认准了是你害死了顾友顺。”我按照自己心里想的说道。
老头子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说:“没办法,外行人总会有一些外行人的想法,尤其是那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他们以为自己明白,但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我遇到过不少自认为了解中国符咒术的所谓高人,他们有一种说法,就是降头术是从中国符咒术发展出来的法术,所以你会符咒术,就一定能解降头术。”
他的话说得像绕口令,但他要表达的意思我还是懂的。
在我家的这套理论里面,降头术、蛊术都是基于九等咒术发展而来的,但是要破解却并不是轻松的事情。
就比如这个食心虱,如果不是抓到了徐建昌,那两个女孩的情蛊根本解不开。
还有那个吴昊天,如果他不那么狂,不安排李胖子来揍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抓住,徐建昌身上的食心虱也没办法解。
所以,如果一个降头师铁了心要下降弄死一个人,而且本身段位就很高,那其他人想要解降真的难比登天。
但这种事情内行明白,外行就未必明白了。
回家的路上,我试着想象了一下当年的情景:
我爷就像我一样,被老马安排帮忙顾友顺调查降头术有关的案子,最后马上要抓人的时候,顾友顺中了腐首降,如果解不开降头,他的脑袋就会烂光。
我爷是专门找来应对降头术的专家,大家自然就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觉得他是大师,肯定能解这个降头。
可结果我爷没找到办法,顾友顺死在了林哲的怀里。
我爷说他尽力了,但林哲不信,他觉得一个研究玄学咒术降头术蛊术的大师,怎么可能解不开一个腐首降,分明就是我爷见死不救。
我爷问心无愧,但林哲却对顾友顺的死耿耿于怀,所以当20年后再次提到顾友顺的时候,我爷才会和林哲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回到老宅的时候,我发现家里两袋外卖都不见了。
我爷说,他出发的时候县公安局就来人把外卖拿走当证物了,连同我带回来的那个给刘茜解蛊剩下的封口泥巴碗也给拿走了。
我觉得这样也好,后面的事就让林哲他们去弄吧,我也落个清闲。
晚上随便在家煮了个面条,清洗了一下胳膊、腿上的擦伤,简单涂了药,我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香,再睁眼的时候都日上三竿了,果然还是在临山睡着舒服。
吃早饭的时候,老头子催我赶紧吃完赶紧回市里继续练功,不能偷懒。
我嘴里含糊答应,脑袋里突然想起昨晚揍吴昊天的时候他一直说我惹了不该惹的人。
我有点担心,因为想到老头子之前警告过我,不要招惹同行,例子就是齐先生家的玄武堂。
快速吃光了碗里的皮蛋粥,我就问我爷:“你知道景泰是谁吗?”
“景泰?”我爷回问了一句。
我点头说:“昨天给我下蛊的那个人,他威胁我,说只要我不把他打死,他早晚要下蛊折磨得我生不如死,还说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说的就是景泰。”
“哦,没听说过,反正不用担心。”老头子不当回事地摆了摆手。
我感觉他这态度不对劲,就追问说:“你之前不是还警告我别招惹同行吗?怎么现在又这个态度了?”
我爷愣了下,急忙满脸严肃地改口说:“你不提醒我差点给忘了!告诉你小子,以后别老招惹这帮玩蛊术玩降头术的,你是不怕了,你爸妈你弟弟怎么办?将来你结婚有了孩子,你老婆孩子怎么办?做事之前先想清楚后果!”
我紧紧皱着眉头,担心地问:“爷,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你才痴呆呢小王八羔子!”老头子生气地把擦桌子的抹布朝我扔了过来。
我侧头一躲,伸手抓住了抹布,继续认真地对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去检查一下,你看你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让我别惹事,我惹了事又说没事,所以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头子暴躁起来了,起身拍桌子下命令说:“赶紧吃完去刷碗,收拾好了赶紧坐车回市里,就一年的时间给你练搏击,别没事总往家里跑!”
“是是是。”我敷衍地回了三声,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中午,我坐上了返回云港的长途客车。
我的位置还是在客车后面的角落,只是这次我没着急闭眼睛,而是观察着每一个坐在车里的乘客,也害怕吴昊天还有余党,偷摸给我下蛊下咒。
客车上人不多,出发的时候还有大半的座位没有人。
我盯着车上十几个客人看了一会,确定这些人里没什么可疑分子,我的眼睛就有点睁不开了。
客车晃晃悠悠十分催眠,刚出县公路我就把头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谁在扒拉我的肩膀,我一激灵醒过来,发现是司机。
我擦了下口水,朝车里扫了眼,发现除了我俩之外车里已经没人了,再看看外面,竟是空旷荒凉的郊外公路。
我问他:“这哪啊?”
“加油站。”司机皱着眉头说。
我更纳闷地问他:“你怎么把车开加油站来了?”
他也纳闷地反问我:“车到站了你怎么不下去呢?躺得也够低的,我还特意确认车里没人了才走的。”
我赶紧跑下车,看了眼加油站旁边立着的醒目招牌——沙岗加油站。
这是开到远郊港口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认倒霉地朝着市区的方向走,好在没走多远就看见了公交站。
站点有长椅,我过去坐下,还感觉有点没太睡醒。
正要闭眼睛,忽然一辆黑色轿车停到我面前。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那辆轿车,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这时车门打开了,一个穿西装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走下了车。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子,看了看我,态度恭敬地过来说:“请问,您是认识常安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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