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五年之后 景和三年四月初七 江南绍兴府会稽县境内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水乡,风景如画,自古以来是无数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争相歌咏的对象。时值初夏,清晨曙光照进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里,寂寂无声,水田里波光粼粼,倒影出一位妙龄少女的曼妙身影,端的一副美景。
不过此刻这副江南水乡图中的主角小艾却无任何风花雪月的心思,眼下她正为一桩难事愁眉不展。
昨日,隔壁李家村的村民过来报信,他们得了消息,五日前,倭寇从上虞县登岸,一路烧杀抢掠,据说已到了会稽县境内,预计不出几日便会到达附近,提醒他们及时躲避。
江南民众苦倭寇久矣,深知这群匪徒的残暴。得了消息后不敢怠慢,拖家带口,牵鸡引羊,纷纷躲到了山里。
唯有小艾的爷爷王老头性格固执,心中挂念着家里的活计。等了一日后,没有听到动静,就自行回了村子。
小艾快天亮时才发现爷爷不见了,急得跳脚,连忙前后脚追着过来。“都怪那个死老头,犟得像头牛!”她一边心中暗骂,一边躲躲藏藏地在村头张望,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一层汗,浑然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忽然,一只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小艾吓得魂飞天外,忍不住惊叫出声,又赶忙捂住嘴,抖抖索索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站着两名道士,其中一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搀着另一名老道士,两人背着行李,鞋袜上俱是泥点,似是赶了极远的路。
拍小艾肩膀的正是那名年轻道士,他看着小艾惊恐的眼神,颇有些过意不去,他抱歉地笑笑,拱手说到:“小姑娘,实在对不住,吓到你了。”
道士的发髻有些凌乱,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右眉稍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给原本柔和的面部轮廓添了一丝凌厉,一双漆黑的眼睛亮若寒星。
小艾因他这微微一笑晃了晃神,刚腾起的怒气不知不觉烟消云散,拔高的调门不由弱了些:“……额……无妨……”
三人呆立了一会儿,那老道士忍不住猛咳了一阵,年轻道士忙扶住他,拍背半晌,方慢慢缓过来。
年轻道士抬头对小艾说道,“姑娘,我们是游方的道人,原打算到蜀中青城山寻访一位道友。途径此地,我师父犯了旧症,实在行走不得,想麻烦你,能不能帮忙找个地方,让我师父休息一下,我再去找个郎中?”
小艾为难道,“可是现在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我还要去找我爷爷,眼下这里一点儿都不安全,我劝你们快找地方躲起来吧!”
看着两人疑惑不解,小艾只好耐着性子慢慢解释道,“倭寇马上就要来了,附近镇上的人都躲起来了,等他们走了大家才会回来的。眼下你要找郎中是压根找不到的,若是碰上倭寇,只怕你们都会没命!”
年轻道士沉吟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们路过几个村子,竟是一个人都没看到。我看着这里离县城不远,你们为何不去寻官兵来帮忙?”
小艾瘪了瘪嘴, 不屑道,“一群酒囊饭袋,遇到倭寇跑得比谁都快,我们又没有银子,如何能请得动他们?!”
小艾叹了会气,突然想起来还要去找爷爷,急急说道,“哎呀,我可不能再耽搁了,我要走了!”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谁知那道士很没有眼力见地再次叫住了她,“哎,哎……你等等……”
无视小艾不满的样子,那道士笑眯眯地说,“小姑娘,你是不是要去找人?可是倭寇就要来了,你孤身一人危险得很啊……你看这样行不行,请你帮我找个地方,让我师父休息,我陪你去找人,这样两全其美,你觉得如何?”
……
小艾带着道士穿过街巷,忽然有些懊悔,刚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就答应了这个道士的提议。她将两人带回了自己家,把那位咳得惊天动地的老道长安顿好,又带着年轻道士去找爷爷。
两人在村里绕了一圈,不见小艾爷爷的身影,只好走出村口,沿着大路一路寻找。眼见日头已偏西,小艾不由开始心焦,如果太阳落山之前还没有找到爷爷,那该如何,她要回到山里去吗?那这两位道长该怎么办呢?扭头望向身边清瘦的身影,若这人是倭寇的探子,我……又该怎么办?
年轻道人此刻混然不知小艾心中所想,他正专心查看着周围,他扭头看到小艾直直盯着他,眼神闪烁不定,清咳一声,笑道,“对了,忘了介绍自己了,我叫木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艾,艾草的艾。”
“真是好名字。小艾姑娘,如果一直找不到你的爷爷,你打算怎么办?”
小艾愁道,“我,我也不知道……”
似是看出了小艾的忧虑,木尘宽慰道,“这样吧,我们再寻一个时辰,若是还找不到你的爷爷,天黑之前我送你到山里和乡亲们在一起,这样比较安全。明天天亮后,若倭寇没有来,你再出来,接着找你爷爷,好不好?”
小艾道,“那,那你和你师父怎么办,你们不和我们一起躲到山里去吗?”话刚出口小艾就后悔了,若这两名道士真是匪徒,岂不是引狼入室?
小艾暗自纠结,若是木尘答应下来,她该想个什么借口回绝。
木尘竟像有读心术一般,开口道,“我和师父都是外乡人,若贸贸然到你们藏身的地方去,势必引得大家不安,搞不好你们村长还要怪你呢!小艾姑娘,人心隔肚皮,以后也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你们藏身之处。”
一番话让小艾放下了心中大石,复又有些惭愧,她支吾着,考虑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正在这时,木尘似是发现了什么,拉着小艾奔了过去,拉开一丛草丛一看,一名老人正斜躺在浅坑里,口中低低发出痛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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