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离厌是天水灵根,一袭青衣倒也涤然出尘,衣袖上绣着流水纹样。

江离厌被希衡一袖天风送到凌剑峰底,吹了会儿冷风后,脑子没那么热。

他现在想想当时希衡之怒,是因为他不分亲疏,夸赞宜云师叔,却指责了她。

师尊极少生气,可她生起气来,江离厌也发怵。

江离厌虽喜欢宜云真君,可只是对她性情的欣赏,远不到能为她欺师灭祖的地步。

就为了此事同师尊断绝关系,江离厌有些后悔。

眼下,江离厌便紧张地朝希衡看去,生怕希衡再误会他和宜云真君的关系,却只见到希衡和敖业真君交谈的侧脸,半分神色也没给他。

在这样的冷漠中,混杂着宜云真君叽叽喳喳的“江小厌”、“江小厌”

江离厌忽然想起,哪怕是师尊希衡,也没能这么亲密地叫过他。

以前,江离厌被希衡带到修真界,他身上背负着满城人命丧的心结,总害怕哪天一觉醒来,又看见邪魔作祟,要了自己的命。

江离厌拼命地想变强、想长大,想和一剑斩天光的师尊并肩。

有一日,希衡从外边诛魔回来,看见江离厌梦魇。

这位冰冷的剑修,对自己徒弟倒是温和,她的手抚上江离厌的额头,施展了清心咒,破天荒叫他的小名:“二水,你怎么了?”

江离厌怎么做的?

他咬着牙,猛地拂开希衡的手:“别叫我二水!我有名字,我叫江离厌!”

他想长大,所以连小名也不被他接受。希衡容忍了他的不敬,从那之后,她从来都只会规整地叫他名字,离厌、江离厌。

江离厌恍惚地想,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宜云师叔却开始堂而皇之、亲昵地叫他江小厌?他也总会回应她?

宜云真君从来都没有避讳希衡,当着希衡的面也用灿烂的笑容、熟稔亲昵的态度叫他江小厌。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多少年?

江离厌忽然不敢看希衡的脸色,他无法想象每每师尊听到宜云师叔叫他江小厌,再想起之前的事,心底会如何想?

宜云真君一直叫着江小厌,喉咙都叫破了也没见江离厌回应,她气呼呼地朝她过去。

江离厌则低眉,嗓子里如含千钧朝希衡那边:“师……”

回应他的,是希衡冰冷、暗含警告的一瞥。

江离厌如坠冰窟,希衡的意思很明显,她已喝过他的出师茶,从此以后,江离厌不能唤希衡做师尊,只能恭敬地叫一声剑君。

江离厌原本的内疚和伤楚,都变成了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怒。

她就这么狠心、真要断了他们这么久的缘分?

正巧这时宜云真君走到江离厌面前,她嚷嚷道:“江小厌,你干嘛呢?师叔叫你你都不回答。”

江离厌拱手行礼:“弟子没听到。”

宜云真君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副无拘无束的模样:“别一口一个弟子的,把你师尊那套往这儿学,本君自在随心,从不在乎那些死板的辈分。对了,你看本君身上这伤,可都是因为别人挑战你师尊,本君才受的。”

她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江离厌身上,宜云真君一向给人豪爽不羁、不在乎虚礼的形象,此刻也无玄清宗弟子说她过火。

江离厌只伤心愤怒地盯着希衡。

他不想在大庭广众说出自己不再是希衡弟子的事。

宜云真君半真心半假意说:“结果呢?你师尊倒是来出大风头,我这受的伤她半点也不发表意见,也不说给点丹药治一治。算了,你师尊是个冷冰块疙瘩,本君不朝她要,本君朝你要。”

宜云真君此言,就是想在众人崇敬希衡胜过敖业真君时,提醒众人,她这伤可是为了希衡所受。

只盼着这样能提醒众人希衡的自私,减少希衡的名望。

也让人看看她大度随心的态度。

没想到,江离厌此时根本不像以前,没有露出对希衡不满的神色,反而道:“我给你补偿。”

宜云真君一愣,江离厌……怎么变了?

希衡则说:“不必。”她和江离厌已不是师徒。

江离厌听她撇得如此一干二净,更是心中酸怒。

“谁打伤的你,谁给丹药。”希衡对宜云真君道,“天下找本君比斗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此乃他们过火,而非本君过火。”

经希衡这么一说,众人一想也的确如此。

罪魁祸首敖业真君还在这里,宜云真君不找罪魁祸首的麻烦,怎么却先找希衡?

难道是因为她打不过敖业真君,却能仗着同宗关系拿话点华湛剑君?

快意恩仇、随心所欲也不是这个随心所欲法子。

宜云真君更觉不习惯,希衡不是个闷葫芦吗?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和她饶舌?

其实希衡是个一穷二白的剑修,她虽系名门出身,可她现在不只要养剑,还要养整个凌剑峰。

她早就入不敷出,丹药是什么味道,希衡很久没闻过了。

她根本不会自己当冤大头出这个丹药,而是看向敖业真君:“你打伤的人。”

敖业真君抽抽嘴角,有一种自己要被迫放血的感觉。

他肉疼地从乾坤袖中摸出一瓶丹药,扔给宜云真君,同时不快道:“本君来挑战华湛剑君,你自己不过是具灵期,偏要不知死活凑上来,难道本君和你动手时还要注意别伤着你?今日若非本君看在华湛剑君的面子上,本君定不赔付。”

宜云真君不只没得到众人的崇敬,反而被小气、没礼貌的敖业真君叱责一通。

敖业真君这话一出,宜云真君那“为希衡受伤的大度随心态度”就自然而然被戳破。

系统播报:【宿主名望-5,请宿主扭转局面】

放在往常,宜云真君定要让敖业真君好看,可她修为不如敖业真君,只能吃了这个暗亏。

她把那瓶丹药粗粗收下,这种等级的丹药,宗门里有一堆,根本不值什么。

敖业真君丹药也给了,此时该是决战之时。

他道:“华湛剑君,你似乎身上有伤?既然如此,本君入你的战境。”

战境,是元婴以上修士斗法时为了不伤及无辜之人,免沾因果,而开辟出的战斗之境。

照理,在谁的战境里,谁更具备优势。

希衡则不占这样的便宜,她不爱答应比斗,但一旦答应出剑,希衡便希望剑出寒芒,能够有所精进。

每一次用剑,都是在磨砺她。

希衡拿出一颗辟空石,里面蕴含浓浓的空间之力,她抬眸:“真君若不介意,可入辟空石中比斗,但本君需要先服一颗满灵丹,你也可以服用。”

希衡每晚都用灵力压制情魔毒,她现在的灵力一直是亏而不盈。

平素够用,但和敖业真君这样的大能比斗,希衡便需要先用丹药补足灵力。

敖业真君何等眼力?也看得出希衡的情况,他斟酌片刻,不敢托大:“好,本君也用一颗。”

两人交涉完毕,希衡吞下一颗满灵丹,再将辟空石扔向空中。

辟空石到了空中,自动生成一个空间,敖业真君和希衡同时飞入其中。

空间关闭,外间的人完全不知里面的战况。

玄清宗弟子们都有些紧张,江离厌也目不转睛盯着空间看。

宜云真君为显出自己随心自由、不和普通人一般的态度,则懒懒道:“有什么可看的?无论你们怎么看,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庸人自扰。”

玄清宗弟子:……

平时宜云真君说这些话,会显得她很不流于俗。

可今天宜云真君接二连三出丑,本就让众人有些烦她,现在更是让众人无语。

这些弟子修为低,不敢置喙真君,但一名玄清宗弟子则道:“禀真君,辟空石内华湛剑君和敖业真君相斗,我等能从辟空石外偶尔窥得一些剑理,只要参悟一丝,对弟子们来说也是极大的机缘。”

所以这真不是庸人自扰,宜云真君怎口无遮拦至此?

宜云真君:……

她依赖系统比较多,所以她忘记了。

但宜云真君不愿在弟子们面前丢脸,只敷衍道:“本君忘记了,你们修为太低。”

在场弟子已懒得理她,只垂头。

辟空石内,飞沙走石,剑影交织如游龙,剑剑可裂天威。

希衡用剑之时,湛然如神,长剑澄若秋水。敖业真君的剑则极狂极刚,一剑出,天下伏。

两人比斗,酣畅淋漓之时,一团魔云朝此处乌泱泱前来。

魔臣魔将侍立在侧,魔界战马双目赤红,精铁打造的马具寒光耀耀。

魔族太子殿下、也是玉冥界魔君的玉昭霁骑在最高大的一匹战马上踏云而来。

他俊美绝俗,气质如谪仙,却是不折不扣的魔,在战马上驰骋,云气四射,目望玄清宗的方向。

希衡,这段时间他很忙,没能找她比试,她肯定很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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