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子弹已上膛
方幼萍安葬了刘议泽,没让他落叶归根。
在荒郊野岭,一冢孤坟静悄悄地矗立在那里。为他守灵时,身边突然多了不少聒噪的人:
“我们集钱想给刘大哥买些香火、纸钱,盼望他在那边能过得好一些。”
“是啊。刘大哥走的好快、好惨,大帅真是是非不分。江山落到这样的人手上,还能有好了?”
“哎!这话可万万不敢说啊!虽然现在没搞文字狱,可谁知会不会隔墙有耳。传到掌权者手里,捏死咱们、还不是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那些受过刘议泽恩惠的人,七嘴八舌道:“有什么不敢说?就因为咱们渺小,皇上才不会那么无聊,闲得慌,特别浪费他那宝贵的精力,来制裁我们。”
“可这位方小姐不就是皇上的宠妃吗?万一她听了去,捅到帅府去。以她在宫里的地位,以及在大帅心里的份量。就算大帅懒得搭理我们,也会愿意为了她,而制裁我们。”
“可方小姐不是更加自身难保吗?大帅公开处死的牢犯,方小姐作为大帅自己人、身边人、最重要的人,却去凭吊敌人、大帅盖棺定论的恶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背叛呢?如果方小姐去告发我们,她自己又如何能逃脱罪责。”
人群中,不知有谁哭了出来:“我们以后可要惨了,还以为真有一束光,鲜亮我们这么多年的荒凉。原来只是荒谬一场。”
“是啊。我才尝到一点女性独立的甜头,跟我家那口子抗争了那么久。一朝被打回原形,以前都白费力气了。”
“甚至以前压迫我们的,见我们追求自由平等失败了以后。就像弹簧,这段时间被我们压了下去,只会弹起的更狠。”
女人们纷纷想起昔日那些风平浪静、又当牛做马的日子。可谁家的姑娘、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明明可以忍受黑暗,如果她们不曾看见光明。
“从前我们听男人说苦说累,听从母亲的话,将好吃的都留给家里干力气活的男人。可直到自己去工厂上工赚银钱,才发现工作比在家侍弄一切轻松多了。挑水、劈柴、侍奉公婆、侍弄孩子,明显更辛苦。但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们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像以前一样任劳任怨、三从四德,已是十分艰难。若是还不如没进步前的样子,男人变本加厉地讥讽、打压她们的天真,她们这日子要如何过。
可又无力去改变。
“都给我闭嘴。他帮你们,不求回报。可你们真没有回报,也没什么。但反倒心生怨怼,凭什么?你们配吗?应该吗?真是升米恩斗米仇。”方幼萍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便将几个妇人往外推。
口中唾骂道:“都给我滚,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乐意跟叔父决裂,是我自己的事。待会儿跑的慢了,我让叔父把你们都抓起来!左右我现在精神状态不稳定,想弄死谁就弄死谁。”
她嘴上不过这般说,倒是也不会真发癫,让世界倾倒。
只是众人看她红着眼圈,谁知是真是假,纷纷退避三舍。
“人都死了,还来哭坟,有什么意义?流再多眼泪,能将人哭回来吗?还是撒了很多纸钱,就能让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突然相信宿命和轮回了。”
什么奈何桥、孟婆,都是鬼扯,都是上层人用来奴役、管理和压制底层人的。
灵堂会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连方幼萍自己也没发现,那辆熟悉的军车,不知何时悄悄停在了灵堂外头。
随后,待她正欲看清,蒋理承已下了车,长腿落在地上,随后便朝着她奔过来。
方幼萍原本瘫坐在草席上,已被他强有力的大手,从地上拖了起来。就像她去狱中看蒋理承时,被副官两只螃蟹钳子般的大手,抓着离开了那里一般。
为什么这个世道的男人,总是能肆意强迫女人,仗着男女体力悬殊。
“你还要在这里触景伤怀多久?”蒋理承将她拦腰抱起,一路公主抱抱到车上。
“若是再让我看见你这副伤心欲绝的神色,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干出什么来。别试探我的底线,别触怒我。”
方幼萍一颗心犹如烈火烹油,表面上却显得无比乖顺。也许是没了力气,也许是太过疲倦,也许知道挣扎都是徒劳。
直到坐在车后座上,看着车子缓缓启动,方幼萍从他腰间摸出坚硬物,是他常年佩戴、随手不离的苏制手枪。
拔出来,抵在他胸口。
蒋理承被震惊的无以复加,气得眉头蹙起,强按耐住肩膀颤抖。
“等什么?赶紧开枪,好给他报仇。”
蒋理承一向情绪稳定,强大而自信,头一遭情绪失控,一贯的理智也维系不住了。
直接握着她的手,作势便要扣动扳机:“知道哪里是心脏的位置吗?要对准,免得不能一枪毙命,枪声还会惊动我的卫兵。最后我没死,终身残疾,你还被他们护驾及时、乱枪打死,双输。”
蒋理承这半生躲过得明枪暗箭无数,还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个小丫头拿枪指着。虽还未朝他胸口开上一枪,但作为第一个、也是他以为最不可能的那个、还是他最接受不了的那个,拿枪指着他,跟要他命,也没什么差别了。
要让他的心都碎了。
若她找不到胸口的位置,还可以指着他的额头。既这个举动已经做了,又怎还在意剩下的后续更多。
方幼萍没办法扣动扳机,便将枪管掉了个头,指着自己好看的额头。
下一刻,子弹已上膛,蒋理承心痛至极,反应便迟了半步,由着她扣动了扳机。
好在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反应速度,常年训练有素,已第一时间夺下了手枪,任由子弹擦着她的耳畔过去,将她耳朵震出了血。
一抹鲜红倒映在蒋理承的眼底,哪怕她没有下一步动作,依然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
不知是因妒火而抑制不住盛怒;还是恐她执迷不悟再补一枪,不管这枪是打在谁身上。只想让她冷静冷静。
只是盛怒之下,没控制好力度,直到看见她的嘴角流下鲜血来,才后知后觉。
立即将枪扔出去,捧着她的那张小脸,不断去吻她长长的睫毛滚下来的泪珠,口中呢喃:“对不起,萍萍,是我不好,原谅我。我忘了你还是个小孩子,我不该跟你计较。”顺势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不断抚摸着她的脊背。不知是想让她冷静下来,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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