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方幼萍不知走了多久，腿酸脚软也浑然不觉，只是夜风将薄纱睡裙吹透，让她打了个寒噤。

　　四下无人的长街，漫无目的地流浪，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废弃公园。

　　遍地饿殍，可也有城市歌舞升平。就像北疆——帅府安置的城邑，基础建设不输沪上。

　　但因到底不如上海滩和天津卫，人们思想没那么开明、进步、洋气，无人往公园这边行，久而久之便也荒废了。

　　方幼萍一头扎进去，一地枯叶昏黄，路边有松鼠窜来窜去。也不知这里会不会有蛇虫鼠蚁，本能想退缩，又不怕了。

　　大抵是死过一次的人，便不再像从前那样怯懦胆小了。

　　实在疲倦，脚踝也肿了，才是将将后半夜，距离天亮还有好久，干脆拾了角落的长椅，躺了上去，昏昏入睡……

　　蒋理承抵达帅府时，才看了眼怀里的腕表，想不到已经这样晚了。

　　该去书房将今日的公函看了，但先去了后院土楼，方幼萍在的二层阁楼。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同副官言道：“该让人提前回来说一声的，省得她空等。”

　　“现在也不晚吧，大帅。”副官心下想到，左右那姑奶奶可不是独守空房的性子，保不齐又因置气或浑不在意而落了锁。

　　马上附和道：“是。以后若大帅夙兴夜寐，忘了时辰，属下会提醒大帅的。”

　　蒋理承以前从未思量过这些，只有四姨太盛宠时，他夜不归宿会让人回来说一声，免得她又眼泪止不住，将他的心都哭乱了。

　　至于这个时辰并不算太晚，放在从前，他也不会说的。

　　“罢了，下次大概几点回来，我都会提前跟她说一声，省得小姑娘胡思乱想。”

　　“可是大帅也无法预料，尤其临时有个什么事。”副官十分能理解，甚至内疚自己不够强大。若是能让大帅信任，且为他独当一面，大帅也可以清减许多。

　　“那就让卫兵隔半个时辰回来回禀一次。”若是他没忙得分身乏术，亲自往帅府挂一通电话也是行的。

　　副官张了张嘴，实在不敢将这大逆不道的话、宣之于口。可这听起来，又实在像极了——独守深闺的小媳妇儿，不像怨妇那样纠缠。大帅反倒像更粘人的那个。

　　蒋理承没用副官提醒，就十分有自知之明道：“可能久了她会烦，但也比她胡思乱想想。便是让她觉着我没有威严，也得给足她安全感。”

　　蒋理承说话间，进了门，今日小丫头还算乖顺，有几分样子像从前。

　　口中吩咐副官道：“去书房将我今日当看的公函取过来。”

　　“大帅，这会儿时辰不早了，您是不是先休息？工作是处理不完的，明天再看也不迟。”尤其副官在他们回来前，就提前知会军医了。

　　这会儿军医也提前在帅府蹲守，只是未露头，怕不请自来、惹大帅动怒，被大帅责罚。

　　“晚上的药还未用，是否让军医现在过来，再运一针？”

　　蒋理承只觉这两日清醒了许多，可身体需要仔细调理，还未好彻底。

　　“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说话间，看向楼下客厅里，吊灯使得黑夜亮如白昼，屏风上的花纹清晰可见。

　　正欲往阁楼上瞧上一眼，已不指望她下来主动迎接，跌入自己怀里，哪怕她还未安寝。

　　没关系，她可以站在原地不动，他便愿意走向她，为她低头。只要她不逃跑，不将他推开，他已是谢天谢地了。

　　还未拾级而上，副官去到书房拿公函过来，就见小丫鬟上前一步，低头回禀道：

　　“大帅，小姐出去了。”

　　蒋理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

　　甚少这样不假思考，便脱口而出：“是……离开了吗？”

　　离开帅府，亦或离开北疆。

　　那么去哪儿了呢？回了方家，还是回了北平？

　　“可是府上谁给她脸色瞧了？”蒋理承知道问不出什么，即便真有人让她不快，下人们也不敢应答。

　　还是得从柴姣那儿问询结果，只说：“几时走的？走之前可有见过什么人。”

　　“回帅爷，小姐睡到夜半，醒了后便睡不着，称要出去透透气。未换风衣，也没有拎箱子，只着家常装扮，想必没有出城。”小丫鬟一五一十对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小姐出门，不是因为与人起冲突，离开帅府的。倒是出去的路上，遇见了六夫人王铮瑶。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并无冲突。六夫人一直眉开眼笑，小姐始终平静无波。”

　　“聊了什么？”蒋理承心下牵挂她，可也更好奇，这两个人从前是同学，或许共同的经历，能有更多话题？

　　“回帅爷，婢子不敢偷听墙角，却也不敢刻意隐瞒。只模糊听见几句，六夫人说羡慕方小姐被偏爱，方小姐劝她多读书。六夫人说自己什么都想要，有些后悔现在的日子。方小姐又说了些什么，婢子就没听真切了。”小丫鬟低头左手捏右手，生怕自己触怒天威。

　　但见大帅没有进一步问，大着胆子为自己申辩，解释道：“主子们闲话，婢子原该回避，可近身服侍，难免会有几句听见的。”

　　“无妨，倒是也不必刻意做耳目，只是我不在府上时，有人多了解些萍萍的情绪，报于我知晓，是好事。”蒋理承说完，没准备休憩，回头时，副官已将公函都拿了来。

　　“省得我不在的时候，不知她又为何事烦恼，不能及时将她拉在眼前教育。”

　　蒋理承未接副官递过来的公函，推开后，径直走了出去。

　　方才还说‘今日事今日毕’，如今只剩一句：“晚点回来再看，我先去接她回家。”

　　哪怕她并不把这当成家，甚至旁人眼中富丽堂皇的殿宇，在她眼里也是破屋陋巷。

　　“大帅，军医就在外头，您是不是先休息，派属下去找寻。”副官这时候想的、已不是大帅屈尊降贵，为个小姑娘，深夜亲自出去找寻。

　　毕竟大帅现在被山呼万岁，哪有嫔妃跑了，皇上亲自去找的。不重罚赐死也就罢了，哪有纵容成这样的。

　　身体重要，您现在需要医治和休养，不适宜再奔波劳碌。”

　　“我需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我。”蒋理承态度坚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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