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最高的荣誉

“您不会认为他还有人的心，多给他几天时间忏悔就会改过自新吧？”

这句追加的话，让人有些感到意外。圣女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像是在施压。王杰不得不认真思考了一下她的意图，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圣女大人您的意思是……哦，是啊。”他没有看圣女，只是点头，眼神有些复杂。

“我明白了，您帮了我大忙，那这件事将如您所愿。”

“谢谢您，伯爵大人，女神保佑您。”

雪妮轻描淡写地道谢，不再多说什么。

王杰又望着瑟瑟发抖的巴莎，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都是苍凉。

“他那么做，是因为他轻贱自己；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尊重自己。我是个失败的父亲，也许就因为如此，女神才不给我真正的儿子。”

大城主王杰的话让跪爬的巴莎心里有了一丝暖意，他的心忽而痛了一下，那是沉睡已久的良知在垂死挣扎。

于是，他停止了动作，突然想仰面，再好好打量一下这个自己早已经仇视了多年的男人。

“我只有一个真正想让他成为儿子的人。”王杰伤感地说。

“可惜，这个人不是你，你也不会再有机会了，好好度过最后的日子吧，我会尽量让你好过一些。”

他的话真诚而笃定，巴莎可以看出这句话发自真心。

“哦……原来如此。”

这个出乎意料的感慨，在巴莎耳边轰鸣了一声。一颗正在因昔日温情而变热的心，终于彻底被冰水浸死了。当心里再也涌不出滚烫的血液时，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重量了。

他为自己被人怜悯，而不是被需要，感到莫大的悲哀。巴莎从来没有被人怜悯过，也不曾怜悯过别人。

他和所有希尔波斯人一样，理所应当地认为怜悯和嘲笑一样，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意识里的强者不需要被怜悯，弱者才会。强者的生命在被看做弱者的那一瞬间，就结束了。

六个月前自己落选的时候，就没有价值了。他尽了全力，仍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难道那些注定都不会是属于自己的吗？

自己居然到了活着是因为被人怜悯，而不是被人需要的可悲地步了吗？

他已经见到了希尔波斯所有的大人物，并确认了一件事，他们真的都不需要自己了。

冥冥中，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李锐文要对林川赶尽杀绝，正是对他最大的敬意，他需要一个强敌，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哪怕那可能会要了他的老命。

相反，司教大人是不会尊重自己这样一件工具的，哪怕自己很有用。

现在，居然在场的人都认为自己毫无威胁？女神啊，这是何等的自负和侮辱！这种侮辱，对他来说比死还残酷些，比活着更艰辛。

灵魂被现实撞碎，彻底残缺了，无法拼合起来，他不能正常思考，脑子里只剩下交织在痛苦和沮丧中的混乱了。

“到这个时候了，你们也休想如愿以偿。”恍惚中，巴莎对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

“刽子手们，带着最大的敬意，来毁灭我吧！”

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他抬头大笑起来，目光却凶得很。

精神幻灭的巴莎，萌生了死志。

触发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不幸的，就是那条狼！他注定就是要夺走自己的一切的。

“反正那条狼也快死了，护教军一定会赢的。”他注视着大城主王杰，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他死定了，您喜欢他，那我就先送您去死人待的罪狱里见他吧。”

说完，他向自己嘴里塞了一粒早已准备好的东西，然后顷刻之间就变得面孔扭曲，眼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整个人陷入了疯狂。

畏缩了许久的人暴起了，巴莎像一只求死的猛兽扑向猎手。他用惊人的速度拔出早就藏在手臂一侧的小刀，飞身扑向近在咫尺的王杰。

“一起死吧！”

这次。

“银剑”威廉的短剑几乎在同时飞了出去，快如闪电般钉在巴莎的手上，刺穿了坚硬的护腕盔甲。

可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看穿了这点，巴莎居然耍了个花样，他当着众人的面刚举起手时，右手上的小刀就放开向下坠去了。

在威廉的剑击中他的右臂时，小刀正好掉在另一只左手上。

他更加擅长用的其实就是左手。

“这个人明明很有潜质的，却有一颗邪恶的心。”

威廉似乎感觉到了某种令人钦佩的气质，被他的灵性和决绝震撼，没有进行第二次攻击。这位圣剑士明显沮丧起来，自认为败在了决死的精英剑士之下。

这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并不值得他丢出第二把剑，一击不中和不中后就恼羞成怒地追击，在他看来都是耻辱。

这次出其不意的袭击，可以称得上是巴莎平生所有战斗中最高的荣誉。

可惜，巴莎现在根本不在乎那些能传为美谈的荣誉，服了秘药的他仿佛已成了没有知觉的机器。起伏的胸膛，象个熔炉上的风箱，不断充斥着爆炸般的能量，燃烧着所有的力和执念。

他的眼睛充满了那种癫狂的喜色，那是一个自私、不义、嫉妒、贪婪又凶残成性的人要将一切置之度外，然后用自己的一切去报复之前所畏惧过、谄媚过和憧憬过的对象时，才会有的那种可悲的喜色。

蛇如果发了疯想与大象同归于尽，在让人发笑的同时，也是会让人感到些许敬意的。

时间仿佛因为这精彩的刺杀变慢了，一秒就是一百年，可就算到最后，巴莎还是自负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他扑向了自己的父亲，就算父亲没有病重，也是一个瘸腿的老人。既然他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只想坐享其成操弄一切，那就一起失去一切吧！

“伊莎。”

稳坐在座位里的王杰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如此，他没有求助别人，只对伊莎一个人说话。

这个命令是多余的，伊莎原地不动，她早就在嘴里默默念起了什么，那种站立着的姿势不像是在活化，反而像是在给人念悼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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