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门楣坍塌

他真的……没有听错！？

若不是周遭还有人，若不是理智的弦还绷着一根，楚问忠这一会儿都要抚上楚清清的胳膊，疯狂地摇着少女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从府门一路走到书房，这路径楚问忠走了十几年，熟悉到可以闭眼而过。

这一小段路上，他脑海中的思绪万千，他不禁忆起当年。

他只在年少时曾在燕京待过一些时日，这里的繁华给他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回到颍州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境的落魄叫他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也更加要强。

他宁可日日去码头搬着重物换取银钱读书吃饭，也决计不愿意接受乡绅的接济，为的就是他心中最后留存的那一抹傲气。

他一路连中状元，因此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给他供给吃食盘缠，送他如今赶考。

颍州到燕京的路，他走了足足十年，才重新回来。

皇榜高中，他连中三元，成为了当时仅有的三元状元，一时间怎一个风光无限、少年风.流？

好像更过去的记忆中，那个落魄的、倔强的、在码头埋头搬货的少年早就被那红衣绸缎给裹挟着烧了干净。

皇榜之下，隔过重重人海他与锦娘四目相对，美人含笑而温柔，青年意气风发而又面露青涩，一见钟情来的很快。

首辅看重他的文采，欣赏他的主张，他与锦娘的交流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他们不看重他的家世，更不在意什么彩礼红缎，因此这婚约定的很快，他如梦似幻一般，娶到了曾经只在话本中曾窥见过的千金闺秀。

婚后，琴瑟和鸣，爱意交融，他想，那一段时间是他毕生不会忘记的人间烟火——燕京灯光千万盏，而后也有那一盏是为他点亮。

仕途上，在首辅自请还乡之后，他便继承了首辅全部的门生人脉，几乎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迅速晋升，是燕京冉冉崛起的新贵。

可与之伴随的，却是“赘婿”“软饭”“米虫男”“窝囊废”……

各种质疑各种诋毁各种离间，接踵而至，他应接不暇。

昔日同僚有抑郁不得志而艳羡着，觥筹交错只见，慕道：“真羡慕你啊，楚兄，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夫人啊！若是我等有这等贤内助，害怕青云路不好走吗？哈哈哈！“

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被笑声裹挟，心中最最隐蔽而不可触碰的自卑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

锦娘怀孕了，很憔悴。

可他却越发的厌烦越发的怯弱，越发地抗拒与她相处。

纵使他知晓锦娘是无错的，纵使他知晓锦娘这个时候应该是最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候。

可是他不敢不想去见他，恰好圣上命他足见暗卫营，他更有了理由。

当锦娘因此和他争吵，他愤怒地摔碎了碗碟，怒道：“府上的下人哪一个不是用来给你差遣的？这等小事为何非要我赶回来？锦娘，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我真的很繁忙，为何你就不能体谅我一番？如若我不去拼不去熬，你觉得外人会如何看我？怎么，你也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对我，我不过是依靠你爹爹的大树下的菟丝子？”

锦娘含着泪凝望着他，死死咬着唇，终究是一言不发。

而那一晚之后，他与段三娘有了纠葛……

排山倒海地愧疚压在他的心口，他疯狂地致歉，竭力地弥补，跪在薛忆锦的跟前祈求原谅。

可锦娘什么也没说，只是温和地将他扶起，然后做主把段氏纳成了妾室，算是全乎了他的脸面。

甚至后来，段家的人来府上闹了许多事，都是锦娘一一解决，为他奔波，让他全心全意地投身在朝廷，给足了他机会去洗去众人贴在他身上那可笑的标签。

分明日子一点点便好，可是锦娘却好像越发的沉闷，他们之间的话越发的少了。她依旧温柔，依旧端方，依旧如婚前那般皎皎若明月。

可她的笑却那么的疏离，她只是温和地抱着尚在襁褓的清清，唯一同他的交流大概便是——“夫君，囡囡今天生病了，她有些早产，我实在不放心，可否有劳你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外头的大夫，总没有太医医术高超。”

他自然义不容辞，每逢这时，她对他说话的声音温软地让他仿佛回到了不久的从前。

刚开始，他还有耐心哄哄，可是后来他越发的繁忙，偶尔兴致来了想要同夫人亲热一番都会被拒绝。

他想不明白，他虽然将段三娘纳入了院子，可这不也是锦娘自己同意的么？

而且他之后也没碰过她啊！

他也算是事事亲为，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他呢？

他有些负气，所以在段三娘以筱筱哭了为借口寻他走的时候，他果断离开了这里，再次踏入了段三娘的院子。

之后，他每在锦娘那碰壁便会来段三娘那宣泄，去寻求片刻的安慰。

在他眼中，段三娘是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锦娘将她抬上来做了妾室，更是帮她同段家那等赖皮之人断了联系，段三娘应当是感激锦娘才是。

因此，他很信赖段三娘。

哪怕这些时日他知晓段三娘与他认识的不同，知晓段三娘的阳奉阴违，可是他也没觉得段三娘会对锦娘的嫁妆下手啊！

那可是锦娘的嫁妆！当年走得乃是皇家的名册，是有皇后添装，礼部记录在册的规制！

他楚问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洗去了当初沸沸扬扬的“赘婿”之名，如今却告诉他扶正的继室一直在挪用锦娘的嫁妆！？

这不是在打他的脸？这叫他如何九泉之下有脸面对锦娘！？

这简直就是一荒谬至极的笑话！

可是、可是清清的心声……她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

难怪上官颜华这厮会把任嬷嬷给送来，绝对是奔着查这事儿来的！

谁不知任嬷嬷可是当年宫中的一等女官，是太后身边都得眼的人！如若不是大事，上官颜华怎么会直接让任嬷嬷跟在清清身边？！

段三娘若是真干了这事儿，他楚问忠真是半辈子的脸面都丢干净，他楚家好不容易立起来的门楣可算是塌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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