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无错

“不是。五年前，朱雀街，我在领着禁军拉练，正好撞见周公子命人砸了老汉摊铺，一问才知他瞧上了老汉女儿，想要纳为妾，我抽了他腰后三鞭，落下了疤痕，难以祛除。

不过之后那女子还是嫁给了周成耀，听说如今过得倒也算是不错。”

他轻声解释着，言简意赅地将当年发生的事情描绘出来。

齐修远说这话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望向楚清清。

当年的他不过十四岁，入了沙场两年也算是颇有建树，更是得了圣上的第一次赏识，在燕京的禁军当值。

少年人意气风发，最看不得的就是这样强抢民女的事情，他当年出手有多么的毫不犹豫，如今却又有些后悔。

那女子最后到底还是嫁给了周成耀，也不知是成了通房还是小妾，似乎日子过得比在家中还要好一些。

他最开始的时候，并不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的鞭子抽在了仗势欺人的恶徒身上有什么错呢？

可如今。众人却好像忘了当年他到底为何和周成耀起了冲突。

甚至因为他还背着疑似通敌叛国的罪名，背着那郓城将士的血债，所以周成耀反倒成了好人，周成耀对他的羞辱成了正义。

当年冲突的缘由好像被人们刻意的忘记。

昨日，他挨了齐城山的鞭子，齐城山一遍一遍的问他是否知错。

他浑身献血淋漓，却还是没有回答。

他拖着身子任由自己倒在床榻上时，意识涣散的时候，他终究迷茫了。

他或许……是错了。

他虽然在禁军当差，可那并不是他该管的事情，那女子作为平民，一如旁人所言，能嫁入高门，哪怕是做妾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何必出手阻止，平添波折呢？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应该也会觉得，是他的错吧？

少女若有所思点点头，她侧眸看向齐靖宇，“靖宇哥哥，他说的可是真的？”

“的确，那女子本就是一平民，周公子虽然性子顽劣了一些，却也是高门贵子，若能嫁给他，纵使是妾室，也是莫大的福分。当年，实在是他扰了人家姻缘，还出手打人，如此也不能怪那周公子昨日如此逼迫。

清清你一贯不出门，自然是不知道当年这事儿的缘由的。”

齐靖宇点点头，十分认同。

“呵……”少女忽而笑了，“可我觉得，小将军没有做错呢。”

“五年前的事了，小将军那时才十四、十五？竟然就在禁军当值还操练将士了，小将军可真是天纵英才，清清佩服。”

【还妾室……还莫大的福分……】

【逆天了！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砸人家爹的摊子，把人家纳成妾室，竟然还是好事儿？】

【嫁娶不讲究你情我愿，只看门户高低，高了便是福分是赏赐，简直是可笑！】

【再说了，那怕两人是两情相悦闹着儿玩，小将军又不知道！】

【他维护京中秩序，还成了你们play的一环啦？】

楚清清在心中愤愤不平，尤其是听了齐靖宇那一番逆天的言论，她更是暗戳戳地翻了两个大白眼。

齐靖宇听着楚清清否认的话，下意识地皱了眉想要反驳，却又听着楚清清继续道：

“靖宇哥哥，我光想想要是在街上看到谁突然砸了别人的摊子，我也会觉得很害怕的，我觉得小将军应该也是不知道他们这姻亲之事，他只是为了维护秩序，禁军所谓燕京的守卫军，也有这一职责吧？”

齐靖宇默了，从这个说法来看，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他道：“话虽如此，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的，我相信如果靖宇哥哥你在的话，也会出手保护受惊的百姓的对不对？清清的眼中，靖宇哥哥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百姓们的守护神，你定然不会觉得打翻百姓摊铺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吧？”

少女打断地很快，神情很激动，眼眸充满了期冀。

这话齐靖宇能否认吗？

当然不可能！

但是他能承认吗？

承认了的话，不就认同楚清清说得，齐修远没错吗？

齐修远没错的话，他刚刚让齐修远来认错又是怎么回事儿？

他这是自相矛盾啊！

楚清清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她的重点抓的怎么这么奇怪！

重点不应该在齐修远打了周成耀，然后那个女子还是嫁给了周成耀并且过得不错上吗！？

这和禁军职责有毛线的关系！分明就是齐修远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妄为！

齐靖宇想反驳，但憋了半天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他咬牙，道：“若是从禁军之责来瞧，倒也是，但是……”

“我就知道！小将军，你听到了吗？你没错，你不必自责道歉。昨日我可没和周公子起了冲突，他不是还夸我明事理吗？”

少女偏头看向齐修远，她眉眼弯弯，唇角轻扬，眼中的光彩若悬于头顶的朝阳，光亮照进了齐修远的心里。

他的心脏跟着活了过来，他周身一轻，蒙在他心尖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忽而想起，那一日他打了周成耀，回到家中。

夫人和将军得知之后也并未责怪他，只叫他安心练兵。

后面他知晓，周家上参了护国将军府，将军在朝堂上同周太傅互不相让，将他生生护下。

或许，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武艺高强能对齐家有用，更因为……将军和夫人也觉得，他是没错的。

就像少女的心声，像她表面上找出来的刁钻说辞一样。

她的言语没有心声那般激进，可她说的话却字字都在维护。

她在楚府也并不受宠，她还和齐靖宇有婚约，她的维护，自然不能那么明目张胆。

她还真是……

齐修远咬着唇瓣，好半天想不出什么形容词。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昨日尚羽替他给伤口上药，那不甘而又期冀的眼神：

“公子，您当真还要如此颓然吗？除了习武，其实您还有许多路可以走，您这般放弃，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他倒在床榻上，将脸埋在了被褥上，虽然没有如从前般反驳，却仍旧  没有应话。

尚羽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长叹一口气后离开，给他留下了一些银两。

月色掩映，他沉寂的心弦轻轻叩响。

如今他愈发的明确。

他不甘心的，他分明是……无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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