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苏府。
苏权被衙役抓走的事在府上掀起一阵波澜。
下人们闲暇时候无不在议论纷纷，只是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是欣喜之色。
如今苏权已不在，苏府的主人自然成了苏夫人秦韵。
毕竟比起一个脾气古怪的苏权，性情温和的秦韵肯定更受他们喜爱。
苏府的一隅，秦韵款步走向一间厢房，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轻快。
不是因为她接管了苏府，而是因为不用再担心苏权对自己的龌龊心思。
秦韵玉手敲了敲厢房木门，轻声问道：
“念安，你在吗？”
自从苏策一年前去世后，本就从小恬静的苏念安，变得更加不愿与人交流。
整日把自己关在闺阁里，硅步不出。
这一情况秦韵不是不知道，只是该劝的她都劝过了，依旧没有作用。
今日天气不错，她心里想着带苏念安去外面走一走，散散心。
“念安？”她又敲了敲门。
片刻后，闺房打开。
“姨娘。”
苏念安看着门外的秦韵，礼貌地称呼了一句。
秦韵微微一笑，走进了她的闺房。
五年前，二十岁的秦韵嫁入苏府做妾。
那时苏念安豆蔻年华，两人相差不过六岁。
被一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妹妹叫做姨娘，秦韵一开始听着还挺别扭的。
不过相处久了，她也就慢慢习惯。
在心里逐渐把苏念安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苏念安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也能感觉到秦韵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
她开始接纳这个与自己娘亲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到如今两人关系倒也很是亲密。
整个苏府上下，苏念安愿意敞开心扉交流的，恐怕也只有秦韵一人了。
秦韵拉着苏念安的纤纤玉手望里屋走，目光却陡然停留在了桌案上。
那里摆放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精致木盒，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金钗珠宝。
“念安，你把这些饰品拿出来作甚？”
秦韵黛眉微颦，她对苏念安的了解一清二楚，后者从小喜欢简洁。
闺房，衣物，以及首饰都是一切从简。
从来都不愿意戴这些华贵繁琐的金钗珠宝。
苏念安看向案桌，眸子里没有丝毫留恋和不舍，轻声解释着：
“姨娘，我准备拿去当铺当了。”
“当了？念安你缺银子，怎么不和姨娘说？”
秦韵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解。
苏念安很少出门，根本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而且看这桌上的架势，估计是苏念安所有的首饰。
她怎么会突然间急需这么一大笔银子？
苏念安闻言，有些病态白的俏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叔父这个月不愿拿出书坊的一成利润捐赠给养济院。”
“我想着这些首饰对我也没什么用，就拿去当了换银子，再捐赠给他们。”
话音落下，秦韵拍了拍额头，她居然忘了这事。
养济院是由朝廷设立的社会救助机构，目的是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永世书坊建立之初，苏家家主便定下规矩：
书坊每月营利的一成，必须捐赠给养济院。
这么多年来，苏府一直保持初心，每月按时捐赠，从未有过拖欠。
直到苏权做了家主，先是降低半成利润，这个月竟直接不再捐赠分毫。
苏念安才迫不得已选择当掉自己的华贵首饰，用来捐赠养济院。
秦韵看着面前的苏念安，摸了摸她的臻首，美眸中满是欣慰。
念安这丫头，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真善良。
秦韵一边把案桌上的金钗珠宝全部放回精致木盒中，一边说道：
“念安，是姨娘不好，忘了这件事。你把这些首饰放回去，我们去账房取银子。”
“啊？可是叔父不让...”
苏念安小声嘀咕，想起那日去湖心亭找苏权的画面， 还有些后怕。
她整日不出门，所以现在还不知道苏权要被问斩的事。
听到她的话，秦韵突然变得沉默不语。
自己虽然厌恶苏权，但苏念安毕竟和他有血缘关系，是这世上她仅存的亲人。
斟酌片刻后，秦韵眼神温柔地看向她，语气小心翼翼道：
“你叔父他...被抓进大牢了，而且要秋后...问斩，以后书坊的一切事宜可能要落在我和你身上了。”
秦韵话音刚落，苏念安顿时怔在原地，表情失神。
不久后她抱起案桌上的精致木盒，缓缓开口：
“姨娘，我知道了。”
秦韵看着她那有些孤单落寞的娇小倩影，美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幼年丧母，一年前又丧父，现在连唯一的血亲叔父也要被处死。
可怜的丫头，还不到桃李年华，这世上就已再无亲人。
但是你还有姨娘，姨娘会一直保护你，会代替你爹娘用心守护你的余生。
秦韵心中暗自坚定道。
...
大周王朝立朝之初，穷苦出身的大周开国皇帝李修源，对于民间百姓疾苦可谓深有体会。
因而他在称帝之后，不仅十分关心普通百姓的生存状况。
对于没有生活保障的孤寡老人，以及因残疾生活不能自理的穷苦人，生存状况同样十分关心。
李修源称帝五年后，下令建立养济院作为官办慈善机构，在全国予以推广和普及。
养济院建立之初，光是京城就有十座。
大周国力鼎盛时期甚至多达接近二十座，分布于京城各处。
不过随着后面朝廷财政的影响，养济院的建设开始逐渐减少。
到如今，京城的养济院就只剩下四座了，东西南北城处各一座。
苏念安基本足不出户，每月唯一一次出苏府就是去养济院捐赠银票。
离苏府最近的便是城西养济院，苏念安每次去的也是那里。
秦韵和苏念安去账房拿到银票后，就出发去了城西养济院。
她们没有选择坐马车，而是徒步。
苏念安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秦韵肯定要让她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一点，多看一下外面的世界。
一路上秦韵给她介绍街坊边各式各样的店铺小摊。
遇到布坊就进去逛逛...
遇到茶楼就进去听听话本...
遇到街边杂技就驻足停留观看...
遇到醉仙楼就当作没看见...
秦韵俏脸微红，拉着苏念安快速略过醉仙楼。
只是苏念安有些病态的白皙脸上一直毫无波澜，似乎对这些都并不感兴趣。
一个时辰后，京城的繁华喧嚣渐渐远去，一片宁静而略显凄清的角落出现在两人视线当中。
苏念安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养济院。
斑驳的大木门，沧桑岁月的痕迹依稀可见。
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养济院”三个古朴大字刻在上面。
正值白天，大门却紧紧闭着。
秦韵敲了敲门环，片刻后一个年入古稀的老大爷缓缓打开了门。
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两人，大爷有些浑浊的眸子露出惊讶：
“苏夫人，苏小姐，你们来了，快快请进。”
秦韵微微一笑，跟在他身后款步走进了养济院。
“张院长，近来身体可还好？”
张正眯了眯眼，眼角深深的鱼尾纹愈加明显。
目光淡然看向院内的两颗老树。
一棵老桑树，以及一颗老榆树。
枝上树叶已泛黄，微风轻拂，缓缓飘散落地。
“好呀...好呀...入秋了...”
沧桑的声音带着深深无奈与忧愁。
随着萧瑟秋风，吹进秦韵的耳中。
——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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