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用六，利永贞

　　已至亥时，天色已暗。就连住在城西的人们都已经灭掉灯火。此刻的黎阳城静悄悄一片，只有城中的街道上偶有火把亮光闪过。不消说，那便是巡夜的士兵了。

　　赢隐矩在床上坐起，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后，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便下床穿上自己那身黑袍后便出门了。

　　这一次，赢隐矩并没有携带自己的拐杖，因为，但凡有一丁点异样的响动都会招来那些尽心尽责的士兵。开玩笑，他可不想被抓个现行，若真被逮到了，那岂不是相当于对着黎阳城百姓自打自脸吗。

　　一路上，赢隐矩一瘸一拐地走着。他虽走的慢，但由于巡夜的路线都是由他亲自设定，因此他也清楚什么时候该走哪条路，什么时候该躲起来。就这样，他绕着王城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王城北面的一间小道观处。

　　还未等赢隐矩过去敲门，两扇木门便无风自开。赢隐矩扫视四周，发现并没有人跟来后，便笑着走了进去。在踏进大门后，两扇门便自己合上了。

　　“四老爷，福寿如意，福寿如意。”赢隐矩一边笑着，一边对自己面前的小道观拱了拱手。

　　话音刚落，道观小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吉祥话谁不会说？”一身着灰色道袍的老人走了出来。

　　只见那老者容貌枯槁，鹤发鸡皮，一头灰发在脑后随意地用一只旧木簪别着。在月光的照耀下，老者面部血管清晰可见，可是脸上却是一片死灰色。

　　“这不是，登门拜访，总得说点吉祥话，好图个吉利嘛。”

　　“殿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浑浊的声音从老者方向传来，可是老者却并没有张嘴。赢隐矩也见怪不怪，于是便挠了挠后脑勺。

　　“甄道长，晚辈想求个签。”

　　老者听罢便转身，走向道观旁侧的小屋内，赢隐矩也赶忙跟上。

　　当走进小屋后，老者大手一挥，屋内便亮光大作。赢隐矩看了一圈，发现这间屋子原来是一间祠堂。

　　“甄道长，晚辈虽说之前来过许多次，但这间屋子，还是头一次进来。不知甄道长这是何意？”

　　那甄道长也不理他，只是从一旁桌上竖着的香筒里抽出几支香，双手拄着，对着那摆着牌位的桌子拜了三拜后，那香的尖端便冒气了层层白烟。

　　“殿下这一签，老道解不了。先师们，应该能为你解惑。”老头说罢便把那三炷香交于赢隐矩，之后便站到一旁静静等候。赢隐矩接了这三炷香后则看向那供桌。

　　只见那供桌宽约两丈，几乎是整间屋子的宽度。整张供桌如同台阶一般层层向上，每一层都摆满牌位，每一块牌位两侧都拜访着一只烛台。其中，最上层则只放了五块灵牌。赢隐矩仔细看去，左侧的一块牌位上书“道祖太上玄元皇帝李耳”，中间一块上书“先圣三籁仙尊南华真人庄子休”，第三块灵牌上书“真圣贵虚仙尊冲虚真人列御寇”，最右边两块牌位上则并未写字。

　　而那供桌的最下层两侧除了摆着香炉和烛台外，供桌中间则放着一块材质似铁的黑色八卦。其上则有一长一短两根青铜指针。八卦里外两圈，外圈长指针所在环路则分成六块，分别刻着“初，二，三，四，五，六”六字。内圈分成八块，分别刻着八个卦符。

　　”先拜道祖。“赢隐矩听后点了点头，之后便学着甄道长之前所做，对着第一块牌位拜了三拜。

　　这时，天上紫微星闪动，桌上卦盘指针“咔咔”自动，最后长指针停在“五”的位置，而那根短指针最后停在了“震”处。

　　“震六五，震往来厉，意无丧有事。其意为前路虽有磨难，但所欲图之时符合义理，老天不加责难，因此也无大损失。”

　　赢隐矩听后点了点头。赢隐矩这时只见左边的那拄香迅速烧尽，只留给他一手的香灰。

　　  “再拜先圣。”老道面色不变，赢隐矩听后则对着第二块牌位拜了三拜。

　　这时，赢隐矩只闻耳边传来阵阵异音，一会是钟鸣仙乐，一会是微风吹拂，林海摇曳。一会则是欢声笑语，锣鼓喧天。不过片刻，异响消失，卦盘再次发生响动。这时，长指针指到“三”的位置，而那根短指针则指着“兑”字。老道上前看了一眼，眉头一皱。

　　“兑六三，来兑之凶，位不当也。其意为若王只以使民众归服为乐，其任大而力微，德行浅薄却欲望众多，其所行必失。赢隐矩听后一愣。这时，第二柱香烧到烧到一半便停了。

　　“事不过三，殿下今日还是先行回去把。”甄道长叹道。

　　“来都来了，哪有随便回去的道理。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得圣贤点拨指引迷津，我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赢隐矩吐了吐舌头。老道人静静地看着赢隐矩。而年轻人则笑容不变，依旧不肯放开手里的香。二人僵持了有半刻钟，老道最后还是闭目挥了挥手，赢隐矩见后则“嘿嘿”一笑。

　　“晚辈望桑赢隐矩，拜过真圣三老爷。”赢隐矩一躬到底。

　　霍然间，黎阳城狂风大作，天空星辰也被云层很快掩盖。赢隐矩笑容不变，起身又鞠了一躬。这时，卦盘发生异象。只见此时长短二指针疯狂转动，如同沙场上滚滚奔袭的战车铁轮一般。赢隐矩笑容一僵，但咬了咬牙，还是鞠了第三躬。这时，指针停止，第三根香“啪”的一声从中间断开。老道士三步做两步赶忙上前，盯住卦盘。这时，长指针指着六，而短指针则指稳稳地指着“坤”字。赢隐矩好奇地看着此时面无表情地老者，等待着他的回答。

　　“坤用六，利永贞。其意为既然对方的处境在不断变化，主方也在变化。那么主方应该尽量保持自己不变，以等待时机，等待事情朝主方有利的方向发展。”赢隐矩听后则长舒了一口气。

　　“嗨，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圣人是不喜我呢。”赢隐矩擦了一把额头细汗。

　　“天色已晚，殿下行动多有不便。若是不嫌弃的话，还由老道送殿下一程。”

　　“麻烦甄道长了。”赢隐矩对老道拱了拱手。

　　老道点点头，之后便右手微抬。只见赢隐矩此时耳边传来淙淙水声，似是立于山林野涧，之后便脑袋昏沉，渐渐失去意识。若是有外人看到的话则一定会惊异。此时原本倒地的赢隐矩好似漂浮在一条无形的河流上一般浮浮沉沉，之后从脚尖开始，身体慢慢虚化，直到脑袋。最后凭空消失。

　　老道在做完了这一切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第三块灵牌，之后俯身，对着那灵牌磕了三个响头。

　　“求圣人开恩，救我道门！”屋内静悄悄地，就连烛火也只是稳稳地燃烧。

　　坤上六，龙战于野，泣血玄黄。阴阳交战，此为大凶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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