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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五月廿五日,良辰吉日,是宋子卿收纳苏雁儿的日子。距离这一日还有五日。

        纳妾一事是温庭姝替宋子卿筹办的,所以这几日她一直很忙,并未去梨香小院,江宴大概知晓她忙,  也没有过来找她,不过两人有写信,  信由李擎转达。

        江宴的信中一如既往地都是令人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比如说很想念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话语,有时候又会问她''''几日不见,你寂寞否'',偶尔也有诗情画意的信,比如''今夜步出廊下,发现月色很美,可惜你不在身边。''

        相比于江宴的不正经,花言巧语信手拈来,温庭姝信中的内容规矩守礼,完全不敢越雷池一步,不过与他书信来往,没有斥责他的暧昧情话,对她而言已经是违背了礼教。

        温庭姝无视他的情话,然后选择性地回复,好比他问她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些什么,  她便——作答,再反过来问他,最后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基本每次都如此,温庭姝觉得自己的信枯燥无味,连自己整个人都很无趣,若作为一个情人,大概会令人无比失望,更何况,她还不许他碰自己的身体,江宴也许很快就会嫌烦她的信和她这个人,然后不再写信给她,不再找她。她一直等待着这一日的到来。

        温庭姝偶尔会禁不住的想,江宴没来找她的这几日,会不会已经去找上别的女人,与别的女人调情,还用了如意套,每当想到这些事,内心便会发闷和感到沮丧,这时候她会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温庭姝命人将苏雁儿的房屋打扫于净,又重新布置了一番,添置了许多家具摆设,外加两名粗使丫鬟,还叫来成衣铺子的人,给苏雁儿做了多套新鲜衣裙,又置办了一些首饰,自己又拿出一些绫罗绸缎,贵重首饰等赠与她。

        "小姐,你做什么对苏雁儿这般好"秋月捧着一匣子首饰,撅了噘嘴不高兴道。

        温庭姝正忙着对一账目,闻言抬眸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你怎么就不能学学春花,直接拿去便是了,这么多话"见她扁着嘴,仍旧一脸抱怨之色,不由气笑,"死丫头,嫁人就这一次,又不是常有,你一点东西都不给,他日给人说你铁公鸡一毛不拔,你受不受得了赶明儿你嫁出去,我给你的定比给苏雁儿的多,这样你可高兴"

        秋月见她打趣自己,小脸一热,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是奴婢想得太浅薄,奴婢这就把东西送去。"

        秋月转身刚要走便被温庭姝叫住,秋月回头,见她神色有些犹豫之色,便问∶"小姐,还有何事"

        温庭姝沉默片刻,神色平静地说道∶"送完东西你去梨香小院看一下。"

        秋月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小姐这是在等世子的信呢,按平时来说,小姐昨日早上送出去的信,世子傍晚便会回了,但昨夜她在梨香小院看了放信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她还在那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李擎,今日早上中午她又去了一趟,仍旧没看到信,  小姐大概等得有些急。

        "好,奴婢送完东西便去。"秋月答应完便走了出去。

        温庭姝继续处理事情。

        从苏雁儿的小院出来之后,秋月便去了梨香小院,打开屋门,这书房的钥匙只有小姐,她,还有江世子有,其他人皆没有。

        秋月走向放盆栽的架子前,抬起盆栽看了看,没看到信,转头正要离去,便见到李擎从外头走进。

        秋月瞪了李擎一眼,皱眉不满道∶"你怎么随便就走了进来,万一是别人呢,岂不是被人发现了,你块愚木头,还不快把门关上。"

        李擎觉得她很是不讲理,但也不能和她计较,而且他知晓自己吵不过她,听从她的吩咐关上门,才解释∶"我在外头看到是你,才走进来的。"

        秋月闻言脸一红,却不肯向他道歉,只淡淡"哦"了声,,然后问∶"世子的信呢"

        李擎将信递给她之后,转身便要走,却被秋月不满的唤住,李擎回头看她。

        秋月瞪了他一眼,"我是洪水猛兽么这么怕见到我"

        李擎只觉头大,只因自己着实不知该如何应付她,原本以为她打算与他和解,可上次那加了料的点心事情又让他明白,这秋月姑娘只是想要捉弄他,李擎觉得自己不受她待见,所以才不想在她面前碍她眼,但自己好像在她眼里做什么都是错的。

        "秋月姑娘还有什么事吩咐"

        李擎尽量放软了语气,但听入秋月的耳中,还是不解风情的,秋月觉得他像个呆木头鹅。

        "我问你,这几日你家世子都在做什么"秋月仍旧端得一副审问犯人似的口吻。

        早在小姐遇见世子之前,秋月便听闻世子风流风情,与无数女人有过香艳的传闻,虽然不知真假,但这段时间小姐被他勾得五迷三道,便可见其手段,而且虽未见过他是如何勾小姐的,但从他的做派中,秋月便觉得他极会讨女人芳心,但如今他既然决定与小姐好,那他就只能属于她家小姐人,不能够再在外头拈花惹草,秋月是这般想的,所以便打算从李擎这里探听江宴的事,这块木头看着挺好骗  ,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李擎回道∶"世子这几日回了定北侯府,还有公主府,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府邸,不曾出去

        秋月又问∶"也没有别的女人进入他的府邸"

        李擎想了想,对上秋月不悦的目光,便道∶"世子的妹妹算么"

        秋月怔了下,  才道∶"这个不算。"紧接着又问,"还有旁的女人么"

        李擎十分干脆道∶"没有,世子还去了妇好酒肆与组织的成员喝酒寻乐,柯公子算女人么"

        秋月想了想,觉得柯无忧实在太像男人,看起来只会和男人当兄弟,便道∶"她也不算。"

        李擎想了想,道∶"那便没有了。"

        秋月觉得他应该没有骗自己,便笑道∶"你可以走了。"

        李擎如释重负,转头就走,然没走几步又被她叫了回去。

        "秋月姑娘,还有何事"李擎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眼神,内心不觉有些犯怵。

        "我答谢你的点心,可喜欢"秋月笑道,这几日她都是从盆栽底拿信的,还未见到过李擎。

        ……李擎觉得她这问题十分为难人,说不喜欢她肯定会生气,说喜欢,似乎也显得言不由衷,毕竟那点心实在太难吃,她根本故意整他。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言不由衷∶"喜欢。"

        岂止他话音一落,她立刻变了脸,横眉怒目∶"撒谎,本来以为你是个实诚的人,没想到满口虚情假意,你方才说的话八成是假的了,一定是你家世子让你说来骗我和我家小姐的,你家世子一定到处拈花惹草去了吧你们主仆一个德行,坏得很。"说着气冲冲地出了门,不再搭理他。

        李擎不由呆站原地,神色木然,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会弄巧成拙,还将世子也搭了进去。

        秋月拿着信回到院中,温庭姝已经忙完,正坐在榻上饮茶,秋月走进屋中,见屋中没有其他人,才将信递给她,"小姐,有您的回信了。"

        温庭姝心中一动,放下茶盏接过信,却瞥见她一脸愤愤,便笑问∶"怎么板着一张脸"

        秋月想了想,"奴婢方才碰到李擎了,是他亲手把信给奴婢的……说着便把和李擎的对话说了出来。

        听闻秋月的话,温庭姝怔了好片刻,她没想到秋月会问出自己一直以来想问江宴的话。

        对于李擎的话,温庭姝半信半疑,信是因为觉得李擎与江宴不同,他看起来不像会骗人,疑是因为她单纯地不信任江宴会一心一意地对她。

        温庭姝回了内房,当独自一人时,她才拆开江宴给她写的信,里面写了他为何迟回信的缘由,据他说,昨天他与组织成员在妇好酒肆喝酒,一直喝到日落西山方回到府邸,本想给她回信,奈何头疼欲裂,便睡去了,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然后沐浴洗漱进膳,又费了一番时间。

        温庭姝觉得他没必要向自己解释得这般清楚,她又不在意。虽是这般想,然她的唇角却是上扬的。

        温庭姝继续往下看∶

        "几日未见,对你的思念如浪潮滚滚,不知你可曾看到我的真心实意说实在,我一直觉得你的回信很冷淡,仿佛在敷衍我。希望你如实回答,这几日你可有想念我你不在我身边,我的心是如此忐忑不安。"

        这封信上不似以往那般充满着甜言蜜语与热情攻势,倒有股抱怨的口吻,温庭姝觉得他或许想要博取她的同情,甚至是快没了耐心,温庭姝放下信,托着腮,低头思索片刻之后,在砚台加了清水,执墨磨将起来,待墨磨浓之后,铺开笺纸,提笔蘸饱墨,凝眸在纸上缓缓地书写起来。

        江宴府邸。

        江宴收到温庭姝的信时,正欲出门,她的来信却让他打消出门的念头。

        近来与温庭姝的书信往来让江宴很愉快  ,令他心生期待的感觉,就算独自一人待在府邸也不会感到寂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真的是太过正派,完全不会与人调情,昨日的信送出去之后,他便猜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江宴拆开了信,开头便叮嘱了他莫要多喝酒,要保重身体,之后才回应他的追问∶

        "江世子,我并未感受到你的真心实意,只有花言巧语,另外,如果我说我并未想念你,江世子可愿放弃这段背德的关系你完全能够找到一个比我更擅风月,连身心都肯交付于你的情人,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这有夫之妇身上。"

        "真是冷冰冰的话语,但总比视而不见的好……江宴将信放到小几上,轻叹一声,懒洋洋地靠到榻引枕上,"只是…让我去找别的女人这话,真是让人伤心,若是她找了别的男人,我定会嫉妒得发狂。"江宴失笑道。

        李擎也听不出江宴这话的真假,只是想到秋月的对话,李擎还是觉得如实相告,江宴听了也没生气,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不会信我。"说着又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就这般不可信么"

        李擎看了江宴一眼,如果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点难过点,会可信一些。

        温庭姝的信送出去之后,她一直有些忐忑不安,她既希望江宴能够放弃与她来往,又有些担心他真会知难而退,她也不知晓自己为何如此纠结,自从柯无忧对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便不知以何种心情去与他继续来往。

        经历过采花大盗一事之后,温庭姝更加清楚的知晓自己对他已是情难自禁。信上说的不想念根本就是假的,从他那晚走之后,她便已经开始想念,期待着他的到来,期待着他的每一封信,信来迟一些,她都会禁不住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烦了腻了,是不是有别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她甚至开始对他过去的男女关系耿耿于怀,一想到他对别的女人也像是对自己这般,她心里便像是梗着一根刺,而挡在他们之间的还有更大的阻碍,宋子卿,她的夫君,她是有夫之妇,她无法摆脱这个压在她头顶的沉重身份。

        正因为如此,温庭姝才越发的担心,当有朝一日,江宴选择离去,她会痛苦的无法忍受,她担心会为了挽留他,成为那种放荡下流的女人,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他,以此来讨好他。

        她怕成为那样的女人,所以才会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理,和他了断,然后当真正要实施这决定时,才发现是如此的艰难。

        温庭姝的信是早上送出去的,傍晚时收到回信,温庭姝拆开信时心跳有些加速。

        江宴的字其实很雅致,可是内容却极其不堪。

        "为何我对你一心一意,你却始终看不到若是能够剖开我的心给你看,你会看到,它是你最忠诚的奴隶,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愿成为你的胯-下之臣,你可以尽情的玩弄我,直到将我玩腻为止。"

        温庭姝觉得平日里他对自己说的话已经够轻佻了,没想到信上更加轻佻无耻,温庭姝庆幸秋月不在,她面部发烧,连拿着信的手都是颤抖的,嘴里低喃着,"无耻、真是无耻。"

        自此不再回信。

        与江宴再次见面是廿五日那日,也就是宋子卿纳妾的日子,宋子卿请了几位好友过来也一并邀请了江宴,毕竟江宴曾经救过他和苏雁儿的性命。

        掌灯时分,已经打扮得齐齐整整的苏雁儿先去拜见了孙氏等人,随后再回到主院拜见温庭姝和宋子卿。

        温庭姝今日穿了一身鸦青色宽袖袍服,挽着高髻,戴着凤头钗,端得一副雍容华贵的气派,正襟危坐于正首位置,与同样穿着正服的宋子卿一同接受苏雁儿的跪拜。

        本朝并不限制妾室穿红,因此苏雁儿穿得的是红绉纱中衣,外套银红比甲,下边系一条红色八辐湘裙,挽着堕马髻,珠翠盈头,浓妆艳抹,越显得妩媚动人,待诸事完毕之后,温庭姝再领着她去正堂给宾客们敬酒。这是这边纳妾的礼仪。

        温庭姝在正堂看到了江宴,看到他,温庭姝其实有些诧异,因为他今日没有一身艳丽的红,而是穿了一袭白色宽衫,腰带上嵌双螭龙玉带钩,长发高束笼着玉冠,比起往常的妖冶艳丽,多了几分清雅出尘。

        许是从未见过他作如此打扮,温庭姝脚步一顿,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一旁的宋子卿注意到温庭姝的眼神,看向江宴,不觉蹙了剑眉。

        他知晓这江宴拥有绝色容颜,但自己这妻子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掩饰地看着别的男人,未免有失体统,宋子卿心中暗暗不悦,又莫名有些捻醋。

        一旁的秋月见状连忙伸手推了推温庭姝的手肘,温庭姝回过神来,自知失态,心中懊恼不已,

        江宴手中轻摇着玉骨折扇,狭长的凤眸不过若有似无地朝着她扫来一眼,比起温庭姝看到他的失态,他更加从容自若,没在众人面前显露一丝痕迹,他像是对这种事早已得心应手。

        温庭姝心中颇有些难堪,随后又想到他那封十分露骨的信,瞬间如芒在背,面红耳赤,看着屋内的众人,她努力维持镇定,内心却有股偷情担心被人发现的慌乱感,尤其是当江宴拿着两杯酒,步态优雅地走过来要敬宋子卿时,温庭姝更是紧张得绷紧身体,好在她表面看起来仍旧端正持重。

        "子卿,恭喜。"江宴笑吟吟道,他并没有看温庭姝,反而视线一偏,停驻在苏雁儿身上,苏雁儿正痴痴地看着他,见他投来视线,内心一慌,不觉微低下头,暗暗欢喜。

        宋子卿见他看了苏雁儿一眼,心中却有些不自在,却客气有礼地说道∶"多谢。"

        温庭姝就在旁边,自然也注意到了江宴看苏雁儿的目光,虽然他答应过她不会碰苏雁儿,只是内心禁不住涌起一股烦闷,又担心自己泄露情绪,忽然见宋子卿衣襟没正,便微微一笑道∶"夫君,你的衣襟有些歪了,妾身帮你正一下。"她缓步上前,伸手替宋子卿整了下衣襟,随后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不由用余光去看江宴此刻的反应,却见他仍旧面含微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温庭姝想到柯无忧对她说的那些话,内心浮起自嘲,有什么可试探的。

        温庭姝邀请众人入席,宋子卿在主位相陪,温庭姝让苏雁儿——给众人敬过酒之后,便让她回了新房,温庭姝则去陪女客,筵席过半,一女客不小心将酒水撒到了温庭姝身上,温庭姝只能出席回院子换一身衣裳。

        秋月陪着她回了屋,春花留在了正堂。

        "小姐,您今日真是糊涂了,那种情况下还敢盯着世子看我看姑爷那眼神都不对了。"秋月一边帮她脱下被酒水弄脏的衣服,一边说道,她方才一直惦记着这事,就担心她看到世子心猿意马,在众人面前露出马脚,那不是好耍。

        温庭姝被秋月这么一说,脸瞬间臊得通红,她此刻想着方才的事仍旧觉得懊恼,不怪秋月说她。

        "小姐记得待会儿回去可别再露出马脚了。"秋月提醒道,一抬眸见小姐一脸羞愧,又赶忙说道∶"不过也不怪小姐你,今日世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穿了一身白,看着就跟仙人下凡似的,就连奴婢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呢。"

        温庭姝此刻心乱得很,听闻秋月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没回话。

        更换完衣裳之后,温庭姝正要与秋月回正堂,忽然想到有一事未交代给雁儿,是关于明日要去给孙氏敬茶的事。

        "秋月,我们先去雁儿那里一趟吧,我有些事要交代她。"温庭姝说道。

        "好。"秋月拿起纱灯,两人出了屋子,打开角门,穿过幽暗的甬道,来到苏雁儿的屋门前,屋内隐隐透着光亮。

        秋月敲了敲门,没人应,推了推门是开的,两人进去并不见苏雁儿的身影,温庭姝微一思索,面色忽然一沉,随后走出门外,就在她打算离去之时,忽然听到一阵轻响  ,像是人声。

        温庭姝冷着眉眼,没有犹豫地往声源处走去,拐过墙角,便在前方幽暗的廊道上看到江宴的身影,还有苏雁儿,她刚好撞见苏雁儿扑进江宴的怀中,而是江宴并未推开她,反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温庭姝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处,整个心口像是被人重捶了下,这时苏雁儿却看到了温庭姝,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由从江宴怀中离开,面色惨白地看着温庭姝,江宴寻着她的视线看到温庭姝,先是-证,随后眉间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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