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纸人献花（18）
樊笼世界内。
厉九泽此时正在黄泉的一间会议室里, 会议室没有别人，只有他和黄泉的另一个前辈。
他们正在看一个直播的投影。
这直播正是编号201345直播间。
副本里已经快过去三天, 还活着的玩家并不多, 开着视角的更少，只有几个。观看直播的玩家已经可以把所有视角都打开同时观看，就可以大致知道副本里的情况。
还开着直播视角的玩家里面，其中一个就是刘烛。
刘烛正在和“朱白风”一起行动, 在“朱白风”的帮助下, 拿到了副本核心剧情的第二枚碎片。
厉九泽看着正在沾沾自喜的刘烛, 摇了摇头, 淡然道：“没救了。”
编号201345的副本升级之后难度很高，但那也是相对于二十万编号的副本。对于他们这些早就过了这个编号的玩家来说, 即便直播视角不完全，但也能差不多看出其中玄妙。
那个纸人伪装成的朱白风确实给了刘烛很多真的线索。
但它之所以这么做, 反正是为了麻痹刘烛。
刘烛也是新人排行榜前几百的玩家，本身数据水平并不差，身上还有黄泉为了保证他们的胜率给的一些保命道具。真的动手起来, 刘烛还是有点本事的。
可那纸人聪明得很, 知道刘烛不好对付，一直在喂刘烛真实的信息和好处, 逐渐麻痹刘烛, 让刘烛在喜悦中忽略“朱白风”的不对劲, 慢慢放松警惕。
没过多久，那个纸人必然会出手, 在刘烛最高兴并且最信任“朱白风”的那一刻, 取走他的命。
厉九泽不屑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拼尽全力帮我拿成长型奖励？全军覆没。”
他的对面坐着的玩家虽然算得上是厉九泽这种新人的前辈, 但是面对厉九泽的指责, 这人先是神情微怒，张口便想反驳。
可这人憋了一会，硬生生忍了下去，讪笑道：“这次进去的四个，都是黄泉在二十几万编号以内比较出挑的玩家了，我还给了他们很多道具，没想到……”
没想到第一天就莫名其妙死了两个人，第二天刘烛和朱白风也莫名其妙地使用掉了很多道具。到了现在，朱白风也死了，刘烛身上甚至不剩什么东西。
反而是另外那两个拉进去当替死鬼的新人，从其他人的直播视角来看，他们最后出现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
这事实在是太蹊跷了。
赔进去那么多道具，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做成，人却差不多死了个干净。
此时，直播画面的弹幕已经有人同样注意到了刘烛这边的情况。
[黄泉这次怎么回事？]
[刘烛怎么着也是新人排行三百多的，这次居然也栽了……]
[他明明和朱白风分开过，为什么他不觉得朱白风会死？]
[笑死人了，之前听说燕星辰和那个赴死者加入黄泉，结果副本刚开始老猴儿就被燕星辰和许千舟坑。现在这个刘烛还自寻死路，和一个纸人一起行动这么久。]
[我真是……我还关注刘烛了，取消关注！！现在我就取关！！什么废物东西啊这。]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们天天吹的黄泉？这么大张旗鼓进去，还不如燕星辰那个小白脸呢。]
[以后黄泉的玩家我都要掂量一下要不要关注了，这么看很多都是道具堆起来的吧……]
[……]
除了弹幕，论坛讨论纸人献花副本的帖子里也有差不多的内容。
纸人献花副本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二十万编号副本里最难的一场，还重启过四五次，很多人都在关注并且分析。
这场直播观看的人数已经到十几万了，黄泉这一回算是明明白白地丢了脸。
和厉九泽一起看着这场直播的那位前辈玩家脸都青了，厉九泽显然也十分不高兴。
他沉着脸看着直播画面上刘烛越来越上扬的嘴角，不耐烦地撇开眼睛，说：“他活不下去。我们这一批进去的几个人死的太蹊跷了，副本里明明还有其他玩家活着，我们的人还是带着优势进去的，没道理我们的人这么快全军覆没，那个赴死者说不定动了手脚。”
他在自己的信息面板上点了几下，拿出一袋钥匙，推到这人面前，接着道：“我不喜欢给他人做嫁衣。这个副本，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起身便离开了。
还留在会议室的另一人看了一眼钥匙的编号和数量，神色一变。
这一袋子钥匙的价值，足够换到一百份中级的道具了。
樊笼的打赏机制为了保证副本内的平衡，让打赏的道具能够帮助到玩家，却不至于完全影响副本的成本，打赏通常需要用一万份来兑换一份。
但这是针对低级道具而言的——直播间发生的打赏大多都是低级道具打赏。
而到了中级道具，甚至是高级道具、传奇道具，有的道具就是整个樊笼的玩家合起来都拿不出来一万份，自然不可能还要求这么多。
所以打赏数量会随着道具的等级提高而要求变低。
打赏中级道具，差不多就需要一百份换一份。
厉九泽刚才的意思，肯定不是打赏道具救刘烛。
但是道具不止有救人的，还有害人的。
那这是让他……
——“我不喜欢给他人做嫁衣。”
既然这个成长型道具黄泉拿不到，那不如就让这个副本彻底成为一个死局吧。
这人打开了通讯：“找个跑腿的人过来拿一下钥匙，立刻去黑市换一百份道具。”
“……”
“要换的道具是……”
-
副本中。
燕星辰四人跑了一路。
虽然一开始是燕星辰拽着池修走，但他被平衡机制限制，能持续发挥出来的数据只有本身的一半，拉着池修并不算轻松。
好在池修反应过来之后便很配合，还反过来帮着燕星辰跑。
他们路过了一个比较偏僻的院子。
陈宅很大，大大小小的院子很多，大多都很荒芜，虽然偶尔能看到花，但数量不多。
这个小院子算是多一点的，里头有不少月季花树，还有一些燕星辰不认得的花树。
他稍稍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般道：“这里就是阿郎给陈婉儿种花摘花的地方吧？”
“可惜啊，”许千舟摇了摇头，“荒芜了不少。”
齐无赦看不到，一开始还没说什么，听到许千舟这么说，才知道这里荒芜了不少，下一秒便道：“难怪那么寒酸，每次只送一朵。”
“……”
燕星辰道：“走吧。”
……
燕星辰他们被纸人追着，无奈之下，只能在陈宅中绕了一下远路，还用了几次抵消死亡触发的画，这才把身后的尾巴给甩掉。
即将到达那个之前老猴儿他们触发捉迷藏剧情的地点时，他们又遇到了一个纸人。
池修转身就要拉着燕星辰跑，可燕星辰看了一眼齐无赦，男人感受到他的目光，稍稍点了点头。
随后，这两人在池修再度震惊的目光中，不仅没有跑，还一个堵着纸人前后的退路，一个徒手上前，硬生生把纸人给撕了。
这一回动手的是齐无赦，燕星辰没有透支，状态比之前好得多。
倒是齐无赦，接连和纸人斡旋，还出手了几次，看上去比燕星辰疲惫得多。
但这人面上没有丝毫示弱，仍然站得笔直，随意道：“走吧。”
许千舟看着地上的纸片，困惑道：“为什么要特意停下来……？”
燕星辰答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两百多个纸人，现在纸人越来越多，我们遇到落单纸人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低，现在看到一个落单的纸人当然不能放过。敌人少一个是一个。但是这个纸人应该不是单独跑到这里来的，这个方向说不定还有其他纸人，我们不能再往这里走。”
他指了指另一个岔路口：“走这里吧。”
剩下的几条，要么是他们跑过来的路，要么是已经出现纸人的路，只有这一条能走了。
许千舟点了点头：“行。”
燕星辰说完便转身，可他一直在思索着方才知道的信息，前边又有齐无赦在开路，并没有怎么注意前方，刚走出几步，额头便突然撞上了齐无赦的手背。
他一愣，往前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想得太出神，走歪了，险些撞到墙上。
男人正抬着手，拦在他和墙当中。
这人看不到，倒是比他还要敏捷。
他眨了眨眼，低声道：“谢谢。”
“在想什么？”齐无赦问他。
“想阿郎的事情，其实结合我们得到的碎片，还有管家告诉我们的前半段故事，这个副本的轮廓差不多已经出来了。”燕星辰边思考，边道，“虽然管家没说完，但是根据这些，之后的事情大差不差其实是可以推出来的。”
被别人当做怪胎的少年自小命途多舛，他拥有沟通阴阳的能力，还会在晚上赋予那些阴物生命。
可是小镇上的人没有懂行的，他们不知道这种能力其实是阴阳之道上很珍贵的天赋，反而把他当成了妖怪，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都嘲弄他、孤立他、欺负他。
只有陈婉儿，一直都对阿郎很好。
他们后来要成婚了，可是婚礼之前发生了意外，这个意外造成了现在的一切。
“我们得到的线索里面，只有大火这一个剧情没有出现。故事的前一半轮廓已经完整了，所以大火是发生在故事的后半段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如果阿郎要和陈婉儿成婚的话，在婚礼之前，应该发生了一场小火灾，烧死了谁……阿郎？还是婉儿？”
“不论是谁出事了，婚礼肯定没能举行，甚至还成了丧礼。这场火灾很有可能是人为的，所以婉儿为了报复，把一部分始作俑者做成了纸人，还烧了陈宅和整个镇子。所有人死后，这里的一切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地煞，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刻，而我们这些进来的‘客人’也会被当做那些镇子上的客人一样对待，在不知不觉间被陈宅主人做成纸人，被永远地留在这个地煞当中。”
如此一来，整个事情就说得通了。
但是……
齐无赦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在想出口在哪。”
故事通了，但是却没有任何和出口有关的信息。
地煞是厉鬼生前执念事。
这个逃生副本，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出口离开。地煞是厉鬼放不下的过去，会日复一日，不断地重复那些无法放下的过往。
地煞的出口其实就是要在执念的过去当中找到症结所在。
那可能是一个东西，也可能就是一个地点，甚至可能是一个人。
他说：“整个镇子和陈宅都已经被陈宅主人毁了，陈宅主人还会有什么执念？”
燕星辰身后，许千舟也在认真听着这番话，思索着。
他想着想着，余光突然瞥见池修颇为沮丧的神情，脚步一顿。
池修好像没有在想副本的事情。
他抬起手肘，撞了撞池修：“怎么了这是？”
池修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望了一眼前方空无一物的走廊。
他叹了口气：“遇到你们之前，我和老秦因为被纸人围了，所以我们兵分两路，分别引开一部分纸人……”
他话语一顿，不再说了。
但都是副本里走过几回生死的人，这一句话便已经足够。
通常来说，一起行动的玩家都会带着匹配好的定位道具，以免副本内发生什么意外失联。
如同燕星辰他们三人之前分开行动，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个定位道具，完成各自的任务之后就用定位道具汇合。
池修肯定早就看过那个定位道具的情况了。
两人分散那么久，他和燕星辰三人一同行动，从头到尾都没提去和老秦汇合的事情。
恐怕他的同伴并没有他运气这么好，已经……
许千舟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失去同伴这种事情，樊笼内谁没有遇到过？
他神情复杂，眼神逐渐深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片刻，他推了推眼镜，安慰道：“别悲春伤秋了，你想啊，这个副本这么难，说不定我们下一秒就碰到了什么新奇的死亡触发，然后就一起中招死了呢？那样咱们也会变成纸人，你马上就能和老秦见面了。”
一腔悲伤突然被人搅浑了的池修：“……”
走在前头把这段地狱笑话听了个十成十的燕星辰：“……”
燕星辰身前，一直在开路的齐无赦脚步突然一顿。
燕星辰眼中的疑惑闪过了一瞬，下一刻他神色微变：“不对劲。”
许千舟：“怎么了？我说的有问题吗——”
他也感受到了什么，话语猛地一滞。
四人全都面色凝重了起来。
他们分明走在室内的走廊中，周围突然刮起一阵阴凉的风。
风灌进燕星辰的衣领中，吹得他浑身一愣，骨头都感受到了冰凉。
前后，本来十分正常的道路缓缓弥漫起了白雾。
这白雾和包围着陈宅的白雾十分相似，而且越来越近，眨眼间便要朝他们四人而来。
而他们面前，只剩下一扇房门，前后的走道都已经被白雾完全填满，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在这种巨大的地煞之中，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小地煞？”池修神色凝重地说。
“藏得很深的小地煞，”燕星辰前后看了看，“我们刚才靠近都没有人发现，现在我们已经撞进来了。”
小地煞，顾名思义，就是在这个巨大的地煞中藏着的小型地煞。
它也属于这个地煞，但是它代表着单独一段往事，只有撞上了，才会出现。一旦撞上，小地煞便会突然网住闯入的人，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小地煞只会出现在正常的地煞当中，如果说地煞是厉鬼生前执念事，那么小地煞就是这些执念事里面最无法忘却、无法放下的东西。
正是因为小地煞是地煞主人最执念的部分，所以一般来说都藏得特别深，有的时候，普通人甚至闯进去了死在里面了都没意识到。
——这东西凶险异常！
几句话的功夫，四人前后的白雾便已经逼近身前。
这白雾如同包裹着陈宅的白雾一样，玩家若是碰上去，顷刻间便会被吞没。
“我们进，”燕星辰率先镇定了下来，指了指身后那扇房门，“既然已经撞开了，我们只能进入这个地煞，见机行事。”
他说着，抬脚便暴力踹开了房门。
“咚”的一声。
许千舟也知道事情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但他还是骂了一声脏话，道：“我x，我们为什么会撞进小地煞里面？”
白雾围上前来的最后一刻，齐无赦在一旁凉凉道：“因为我们碰到了新奇的死亡触发，中招了，说不定马上也会变成纸人，和池修那个叫老秦的同伴见面。”
许千舟：“……”这话似曾相识，像是哪个乌鸦嘴的傻x刚刚说过。
燕星辰颇为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喊道：“愣着干什么！这个白雾碰到就会死，不能待在外面，进屋！”
他们已经撞上了这个从未出现过的死亡触发，只能在死亡触发中寻找破解之法。
踏错一步就是死！
他率先一头冲了进去。
那间房从外面看去，和其他客房一样，不过就是一间普通的小木屋，
可刚一进去，一切就都变了。
四周先是一片模糊，仿佛置身梦境之中。
朦胧中，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房外面，往里头看，屋内的所有家具都变得破旧起来，空荡荡的，还混着许多灰尘。外头似乎围着不少孩子，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传来。
那种进入碎片梦境才会产生的灵魂拉扯感传来，燕星辰顿时头疼欲裂。
他似乎直接进入了小地煞的回忆当中。
齐无赦等人都不在周围。
他们应当同时进入了一样的场景，所以都被分开了。
灵魂的震荡让他难受得厉害，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缓缓静下心来。
周遭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
一道愤怒而委屈的少年声音从屋内传来：“我没有故意害人，纸人活过来不是我能选择的，我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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