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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一不小心嫁祸了阿音


  送走了麻烦的人们,穆霜白站在聚华饭店的大门口,也打发走了自己的手下。他确认四下无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望着飘散的烟雾,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老季那家伙,应该平安到家了吧。

  “穆处长可是觉得,自己此番算无遗策了?”

  冷不丁身侧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直吓得他一激灵。扭头看去,门廊外站着一个穿长衫的人影,看不清面目。

  “你是谁?”穆霜白扔掉香烟,一脚踩灭烟头。

  “这么见不得光的事,你确定要在灯下谈?”对方语焉不详。

  “此话怎讲?”穆霜白压低嗓音,缓步朝人走近,周身散发出一股杀意。他的全盘计划,除了他自己再无人知晓,此人若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他只有杀人灭口了。

  “派人假扮冲田先生,夺取情报;让季鸣鸿假扮舞女行凶,撇清军统嫌疑,嫁祸共党的锦书。一箭三雕,端的是好计策!”那人对他的杀意视若无睹,左手拿出一副墨镜戴上,右手从身后拉出写着老大一个“算”字的幢幡来,笑道,“鄙人是神算张瞎子,在1936年的北平、31年的上海、26年的北平,曾与你有三面之缘。”

  穆霜白这才认出了来人,他闻言一惊,收敛了周身杀气,深深一礼,谢道:“先生三次相助之恩,晚辈没齿难忘。”他扫了对方两眼,磨着牙叹气,“原来先生既不老,也不瞎。”

  搞了半天这人可真能装,当年骗得初入江湖的他团团转!

  对方不接他的话头,倒是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夸奖道:“中统白狼沉寂多时,如今重操旧业,将死棋走活,这等心计,世间少有,鄙人佩服。”

  “先生过誉,中统军统先后毁于我手,终究于心难安。”穆霜白哪敢接受他这般夸奖,也不敢轻易说出真心话。

  张瞎子一摆手:“这话你也就说给外人听听。我知道你为保众人性命,把中统编入76号,又让季鸣鸿任军统站站长,送他一场磨炼,皆出于好心。但谨记,这世道,人心难测。”

  穆霜白点头道:“谨遵先生教诲。”

  张瞎子也不再假装严肃,满意地拉着他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儿,把幢幡垫在屁股底下,席地而坐:“我此番来,是有一事不解,特来问你。”

  “先生请讲。”

  “你这五六年费尽心思设下的局,图的到底是什么?”张瞎子一言戳破了穆霜白所有的伪装。

  穆霜白一僵,强装笑脸:“先生指的是何局?”

  “你还跟我装。”张瞎子老大一个白眼翻过去,“你不好说,那我说给你听。唐宁和季鸣鸿,是你控制军统的棋子;76号,是你制衡特高课的工具;与季鸣鸿交好,是看中他师叔周先生这座靠山;与季鹰合作,与季音希交往,是为了在商界分一杯羹。”

  一席话直说得穆处长脸上变色。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却被区区一个算命先生拆穿,还分毫不差。

  张瞎子自顾自续道:“棋是好棋,局是好局,阿辜这个变数如今亦对你有利。因此即便这是你一人苦心孤诣做的局,要达成目的,也应该很简单吧。”他抱着胳膊仰脸望向夜空,长叹一声,“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搞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把军统物归原主,将76号大权让与李世逡,又和季鸣鸿闹到恩断义绝,任由新民机器厂改做民用产品。人、财、权、势全空,你又在图什么?”

  穆霜白沉默着,对方也不催他。既然被拆穿得彻彻底底,穆处长这下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张瞎子若要有心害他,最初在上海那五年,他就该死得透透的了。半晌,他轻声一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答道:“最开始图的,当然是家仇,我曾经偷看过我大哥旧时的书信,其实早知道了身世,也知道生父死于日本人之手。但国恨是您强加给我的,要不是目标一致,我本不会理睬。

  “先生若想知道为什么走到如今这地步,我只能说,我把自己陷进去了。成了局中人,便难做这个局。

  “其实也还有法子,没有身家可拼,还有性命。”

  这下轮到张瞎子说不出话来了:“我……我当年曾保你助你,不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的生命的。”

  “我以为先生早看淡这些了。”穆霜白笑笑,“您说过,民族危难之际,为挽救于万一,死生之数,由他便了。”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双手插兜低头看着张瞎子,补充道:“不过我能破今日这死局,自有生路。先生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亦惜命。”

  “那就信你一回。”张瞎子也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幢幡,推了推墨镜道,“还有一事。你计划里的漏洞,我替你补上了,不过这次是季鸣鸿的死劫,他本躲不了这个劫,没想到你替他度了。但命里有因果,你度得了他,只怕度不了别人。”

  “多谢先生。先生的意思,死劫会应在别人身上?”穆霜白听了个似懂非懂。

  “季家兄妹同气连枝,你可多留意你的小女朋友吧。”

  说完这些,张瞎子挥挥手,踱着方步隐入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阿辜便接到了上海警察厅的电话。警察厅的人昨夜接到居民报案后忙活了一宿,从黄浦江里打捞上一辆小汽车,车里还有一具尸体。

  “怎么回事?”阿辜连忙赶到现场,瞅着担架上的尸体直皱眉,“冲田先生?”

  他昨晚回家后便想将冲田先生请到家里来,可打了无数个电话也没找到人。码头上的人说对方早已离开,聚华饭店的人又说人没再回去。阿辜没拿到情报很是心焦,这一晚上就没怎么合眼。万万没想到冲田的尸体这么快出现在了他眼前。

  “昨晚快九点那会,周围居民说听见桥上传来一声巨响,开窗看时,就见桥上的栏杆被撞断了,他们怕是有车掉进江里,便打电话报了警。”一个录口供的小警察指着不远处的桥解释道。

  “人确实是淹死的。”现场的法医走到阿辜跟前,递上一卷被水泡得烂乎乎的纸卷,“这个是在死者衣领下找到的。”

  阿辜清楚这是他苦等了一晚上的情报。他尝试着打开纸卷,残存的纸条上也只能看到大片晕开的墨迹,一个字都分辨不出了。

  他抬头问那小警察道:“司机人呢?”

  这就是张瞎子所说的漏洞。

  昨天穆霜白让老顾偷天换日之后,便让他们把真的冲田先生装进后备箱,再去码头上走了个过场,在回来的路上想办法连人带车弄进黄浦江,伪装成一场意外。

  可当时兵荒马乱的,薛远烟没能找到开车带冲田先生来的那个司机,穆霜白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扔进江里,因此找不到司机这事,就成了最大的漏洞。

  阿辜因而对穆霜白产生了短暂的怀疑。但没过几个小时,警察厅的人在黄浦江下游发现了一具尸体,确认身份为冲田先生的司机,也是淹死的,因此警察厅便以意外结了案。

  桑原中佐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案发现场确实没有半点谋杀的痕迹,而情报未落入他人之手已是万幸,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军部喽啰算不了什么。至于上头要他牵制新政府的周先生,他有的是办法。所以他只是叮嘱阿辜尽快找到杀害中岛静子的凶手。

  阿辜左思右想,找来李世逡商议:“昨晚那个刺客,你觉得会是谁?”

  李处长见阿辜只叫他来却不叫穆霜白,心下已有了计较:“反正不是军统的人。季鸣鸿的目标一定是情报,他即便对您的信任不及以前,也绝不会动杀心。”

  “有理。”阿辜点头,“不是军统,那只能是共党?他们既不知道情报的事,也日思夜想着要杀我。”

  李世逡摆摆手:“不是。若是红党,来的只有可能是锦书。但一来她是雁月楼老板娘,一身风尘气掺不了半点假;二来她的枪法,哪有那么差。”

  明目张胆地在特高课课长面前夸敌人的枪法好,生怕听的人不别扭?阿辜咳嗽了一声道:“现在在上海敢明目张胆刺杀我的人,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她昨晚戴了面具,想来应该是和在场的许多人都认识。课长再仔细想想,我很怀疑穆处长昨儿是看清了她的相貌,有意把人放走了。”他李世逡可不会因为穆霜白一再退让就对他感恩戴德,该陷害的时候绝不手软!

  那家伙想得那么美,要嫁祸共党保护季音希,他李世逡怎么能让他如愿以偿?要陷害就陷害他最在乎的人!

  于是在76号琢磨要怎么保护好阿音的穆霜白打了一个声震屋宇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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