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但是很抱歉
虎克重新拿到发球权。
他依然选择高抛转底线奔球，逼着范小东对攻。
前面四个球，遇到这种情况，范小东都清一色选择了防守。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直接退台半步，毫不犹豫的一个正手爆冲。
姿势相当漂亮，完美的发力, 无懈可击。
然而……
“噗”的一声，球砸在球网上，滴溜溜的旋转着，虽然上旋的力道十足，但这球实在是太低了，依然没能爬过网去, 最终变成了一个抢攻自杀。
观众席上有一瞬间的呆滞。
大伙儿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干嘛呢？
这球难度并不高吧？
怎么就自杀了呢？
事实上就连虎克都愣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轻轻碰了你一下，你怎么就死了呢？
他再次拿到发球权，再次发了個底线奔球。
范小东依然退台正手爆冲。
这一次成功把球拉了过去，球速极快，球势极重，俨然正是他招牌式的暴力高质量进攻。
虎克却不怕，反倒有些兴奋，打到现在，范小东一直防守，早就搞得他有些不爽了，此刻有人跟他对攻，他求之不得，身形如风，刹那间横移一步, 提前落位，同样含胸摆臂，扭腰转胯, 一个强力正手爆冲。
无论是看台上还是屏幕前，很多人都在这一刻把身子往前凑, 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这些人都是内行, 他们看懂了刚才四个球的含义，也知道现在这个球，才真正是双方针尖对麦芒的对攻。
到底谁比谁更强硬？
一天前，餐厅中，王超和何敬平对虎克的剖析还历历在目。
他们说，有一个人可以跟虎克以暴制暴，只需他有足够的力量，稳定的脚步，强大的连续性，完备的战术体系，还要有一锤定音的杀板，以及超快的神经反应速度。
欧洲球迷昨天已经隐隐意识到两人意有所指，但毕竟没那么清晰。
而在看过范小东今天对阵虎克的前四个球后，他们哪还能不清楚，王超和何敬平说的那个人，正是范小东啊。
此刻，就是验证何敬平观点的时刻。
范小东稳稳左移一步，脚下宛如生根，腰身转动，再次狠狠拉球。
虎克反倒脚下没有那么稳, 因为他身躯蹲得太深，每一个球击出去，都会习惯性的双脚连续踩踏地面，维持身体的活性与动态平衡，他这种习惯，其实并不是乒乓球选手的比赛习惯，更像是田径运动员的习惯。
但当球飞过来，他依然能用最快的速度移动过去，先稳住脚下，再稳住重心，最后挥臂击球。
他的每一个动作其实都比别人繁琐些，并非最科学最正规的动作，但他就是这么奇葩的一个人，用最奇葩最业余的方式，打出最高质量匪夷所思的球。
虎克爆冲。
范小东爆冲。
虎克转换反手霸王拧。
范小东……
额，他手臂挥出去，却打了个大漏勺，球从咯吱窝里飞出去了。
比分变成6：0。
这一刻看台上的观众齐齐发出了哄笑声。
因为范小东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他的动作非常标准，发力非常规范，除了球没碰到球拍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完美。
搞事的导播再次用分镜头同时对准了何敬平和罗尔斯科夫，想要看好戏。
罗尔斯科夫这一次笑了，很开心，还站起来拍手，而何敬平依然面色平静。
这让欧洲球迷们普遍感觉到有些不爽。
他们看惯了华乒教练胸有成竹的样子，格外想看到华乒教练破防的样子。
有人觉得何敬平是在故作平静，但更多的人却总觉得提心吊胆，害怕华乒还有什么后手招数隐藏着。
毕竟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半年来的何敬平实在过于风光了些，让欧洲人畏惧。
但场中的局势却并没有因为何敬平的镇定而有所好转。
范小东正在持续丢分。
7：0。
8：0。
9：0。
9：1。
10：1。
10：2。
11：2。
短短三分钟时间，范小东已经输掉了第一局比赛。
最初那四个球，他的防守虽然失败，但其实从内容上看，反而体现出了极为优秀的战术素养和身体素质。
反倒是他反守为攻之后打出来的球，各种错漏，各种失误，可以说是相当难看，以至于这一局后面的总共七分钟内，他与虎克的对攻从未超过三板。
他总是在三板之内，要么拉球失误，要么被虎克直接打死。
挡板边，范小东安静的坐着，小口的喝水，何敬平并未跟他说太多，只是偶尔叮嘱两句，更多的时候，两人都沉默着。
反倒是虎克那边，罗尔斯科夫显得意气风发，滔滔不绝的说着话，眉开眼笑，信心十足，在上场之前还特意拍拍虎克的肩膀，再主动举起一只手来，示意虎克跟他击掌。
“啪”的一声，掌声清脆，被导播用特写镜头完整的捕捉下来，引发了看台上的又一阵欢呼。
第二局比赛开始。
这一次轮到范小东先发球，他直接摒弃了之前的短下旋，发了个底线奔球。
这是与虎克如出一辙的态度，他希望能继续跟虎克正面干仗。
对于这种要求，虎克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他直接正手抢攻前冲弧圈。
范小东半步不退，顶着球台强行对拉。
虎克强拉。
范小东也强拉。
虎克反手拧。
范小东继续正手拉。
虎克退台半步，正手爆冲。
范小东也退台半步，反手重重反拉，结果再次拉了个空。
1：0，虎克得分。
跟上一局同样的问题，在相持的过程中，范小东再次失去了球的具体空间位置，打了个大漏勺。
这理所当然引发了看台上的又一阵哄笑。
到这时候，观众们自认为已经看懂了这场比赛，而瑞典本地解说，也不再一味的重复比赛的具体过程，而是大着胆子开始输出自己的观点。
“范小东选手自然是有实力的，毕竟他能跟我们的虎克打对攻呢，而且对攻的质量极高，两人拉出来的球，对于其他球员而言，几乎都是绝杀板。”
“但是很可惜啊，面对虎克，来自华乒的15岁小将到底还是展露出了几分稚嫩，他在持续性和精确性上逊色于虎克，所以一旦进入相持，他总是提前出现问题。”
“这是硬实力的差距，我们的虎克选手，确实比对方技高一筹。”
听到解说用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明确的给出结论，现场球迷们终于振奋起来，开始持续高呼，用力鼓掌，庆祝虎克每一个球的胜利。
“范小东选手其实很强的啊，毕竟从场面上看，他今天打出来的球，比罗九在华国公开赛决赛上打出来的球好多了。”
“那场球，罗九是被虎克彻底压着打的，所有防线都被全部打烂了，如果不是最后用出那种连续擦网的骚套路，他就被虎克零封了，而范小东今天虽然自身失误不断，但却打得有来有回。”
“他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单板质量，可以跟虎克打对攻。”
“他只是还太年轻，还需要成长。”
“他绝对的未来可期，是一棵可怕的大满贯的苗子。”
解说说到这里，笑容满面的耸了耸肩。
以上所有的赞扬都只是铺垫，而他真正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才是最关键的。
“但是很抱歉，范小东选手，无论你的未来有多好，今天胜利却必定是属于虎克，属于欧洲的！”
……
第二局球依然以范小东的失败告终，比分11：6，看起来比第一局好了不少，但实际上，范小东的失误依然很多，看起来情况很不妙。
罗尔斯科夫笑得更开心了，他在第二局结束后的休息时间里，连续往何敬平这边看了几次，很想要看到何敬平沉着脸批评范小东的样子。
然而这边的情况依然很平静，何敬平的话不多，范小东的话也不多，只是在上场之前，何敬平笑着对范小东说了句：“加油。”
范小东点点头，再次出场。
这一局，又轮到虎克先发球了。
这场球打到现在，虎克已经有了至少七成的信心。
所以刚才罗尔斯科夫一直在叮嘱他，让他稳一点。
能追求上台率的球，一定要追求上台率。
把握不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球，一定不要强行起板。
该抽的抽，该削的削，不要强求进攻。
只需稳住，胜利就是他的。
虎克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
以前打球，他因为想得太多，算得太多，总是头昏脑涨，打着打着就失去了判断力，开始凭本能瞎打，所以状态才会一泻千里，而自从罗尔斯科夫主动接手了他这段时间的训练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清醒多了。
倒不是罗尔斯科夫有什么精神力提升的妙招，而是罗尔斯科夫会在每一局打完之后对他进行大量的比赛复盘和战术分析，这让虎克自己不需要再花费心思去思索这些问题，他在打球的时候甚至不用再去思考该怎么打，而只需记住罗尔斯科夫叮嘱的那几个点，然后去照本宣科，按照规律去套。
这让他在打球的时候损失了很多灵感，好像变成了一个工具人，再没有以前那种心血来潮就直接执行的爽快感，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变成这样打球，他确实稳定多了。
最近这几个月，他已经连续在两场公开赛中打入决赛，拿下了两枚银牌，这一次如果能突破范小东，那就再次杀入决赛，至少又是一块银牌，这样的成绩，对于华乒以外的选手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所以，哪怕他隐隐感觉到昨天何敬平说的是对的，罗尔斯科夫确实没看明白自己身上的症状，但他依然愿意跟着罗尔斯科夫学打球。
他发的球依然是底线奔球。
他以前发球有很多变化的，因为想到什么就会发什么，但现在他发球变得很针对。
比如面对孙天龙他一定会发反手位，面对罗九他一定会发中央底线，而面对范小东，罗尔斯科夫的指示是：正反手都可以试试，但一定要发底线奔球，因为这样最适合导入你喜欢的相持。
他的球发过去，范小东果然直接起板爆冲。
虎克毫不犹豫强行反冲。
范小东再次爆冲。
虎克也爆冲。
范小东再冲。
虎克继续冲。
这时候看台上已经有尖叫声响起，因为刚刚那一局范小东从头到尾都没能坚持过三板，可这局球才开始，双方已经各自爆冲三次。
这代表这局球或许跟前两局完全不同。
要知道，爆冲和爆冲其实是不一样的。
有的选手，八分力气的一板都敢叫爆冲。
有的选手，不出到十二分力气都不敢叫爆冲。
具体点说，林梓君十二分力气的一板或许还不如范小东八分力气的一板，这是因为两人的身体素质存在差异。
这说的是绝对力量。
而关于爆冲的另外一个概念，在于态度。
你用了全力，那么无论你有多少力，这都叫爆冲。
伱只用了七分力，哪怕这球已经重到极点，但依然不能叫爆冲。
此刻，虎克范小东这开局第一个球，从头到尾，都是双重意义上的爆冲。
他们竭尽全力，不顾一切，抽得火星四射，于是这球快到极点，也重到极点，砸在球拍上简直梆梆作响，震动感从胶皮传到球板再传到手上，如此清晰可鉴。
普通选手最多只有三板，然后就会力竭，而虎克和范小东这种变态，体内力量生生不息，用之不竭，他们只要能稳得住脚步，控得住旋转，就能继续爆冲下去。
这是真正的火星撞地球。
这是乒乓球场上最好看的视觉大片。
此刻虎克已经冲出了第四板，他脚下有一个明显的踉跄，仿佛有些站不稳。
而范小东这边却依然脚下稳定如同生根，用力吐气，低吼，同样冲出了第四板。
球打到现在的程度，其实更多的不是技巧之争，而是意气之争，虎克本就是暴躁的性格，或许前一秒他还记得打球的主要目的是得分，但下一秒，他的想法就变成了：我一定要从正面打穿你。
范小东性格倒是不暴躁，但毕竟年轻，忽然遇上一个如此暴力的对手，这一刻心中激情燃烧，同样忘掉了理智，一门心思只想从纯正面打穿对手。
虎克这时候冲出了第五板，他双脚在地上交替弹跳，可是这样的习惯性动作此刻却显得有些艰难，他只是交替踩了两步，身体就往一侧倾斜过去，无奈之下，他只能跨出一步，维持平衡。
范小东却一动未动，因为刚刚的对攻，双方的落点都极正，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挪过地方，于是他的双脚也已经有很久没有移动过了。
他略胖而敦实的身形稳定得如同一座山岳，只有上半身在动，扭腰挥臂，狠狠甩出了自己的第五板。
球一出手人就已经站定，重心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便宜。
虎克想要继续反拉，但他刚刚的平衡已经打破，这时候竟然有些无以为继，只能勉强站定，匆匆拉了一板。
他没能拉过去，因为这球质量太高了，球身上附着着恐怖的旋转，并不是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一拉能够化解的。
1：0，范小东得分。
重新站定的虎克有些惊疑的看过来。
双方在这一刻视线交汇，范小东不知为何忽的少年心性泛起，忍不住对虎克得意一笑。
他知道虎克心中一定有很多问号。
但是比赛途中不能说话，他只能在心里回答虎克的问题：“我知道刚才那两局给了你一些错觉。”
“但是很抱歉，我不是真的拉不过你，我只是慢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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