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玲珑心（下）
回到翊坤宫之后，绾心正准备睡下，忆檀推了门进来说道：“小主，刚刚咸福宫的掌秋姑姑过来说了，让小主抽个空去咸福宫一趟，慧贵妃有些话要和小主说。”
绾心看了一晚外面的天色，忆檀说道：“这个时候慧贵妃恐怕是睡了，小主还是明日再去吧。”
外面的月亮散发着清冷的光辉，让绾心的眼睛里也染上了一丝微凉，绾心点了点头：“那便如你所说，明日再去吧。”
忆檀见绾心不再说话，便关了门出了房间。
绾心的身上裹着被子，肩膀处传来阵阵酸痛，但是绾心却没有去揉，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着那阵阵尚能忍耐的酸痛，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的午后，秋天的阳光带着凉意慢慢地洒了进来，绾心穿着一件金丝蟹爪菊的宫装来到了咸福宫。
掌秋一见绾心来了，便将绾心请进了慧贵妃的房中。
慧贵妃倚靠在床上，看了绾心一眼，转头吩咐了掌秋一眼：“魏常在喜欢吃江南的精致点心，你去做一些桂花糕过来。”
那桂花糕是取了上好的糯米粉，在糯米粉里面加上兑了白糖的清水和油搅匀，搅匀之后将成团的糯米粉切成方正的小块，放在锅上蒸大半个时辰，等到了蒸好了之后再在上面撒上一些桂花糖点缀，看起来雪白可爱，吃起来软糯香甜，是一道极为精致的点心。
绾心见慧贵妃让掌秋现在去做桂花糕，便知道慧贵妃是要留她长聊的意思了，毕竟那桂花糕坐起来简单，但是却是极为费功夫的，没有一个多时辰是做不好的。
慧贵妃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说道：“你坐吧。”
掌秋上了一杯茶放在了绾心的手边，便关了房门走了出去，留了绾心了慧贵妃两个人在房间里面。
慧贵妃穿着一件烟霞紫寝衣，上面用金线暗暗编织着玫瑰图案，外面又罩了一件银朱色撒碎花的氅衣，氅衣的衣摆因为过长的缘故，在慧贵妃的身边蜿蜒开来，如同一道洒落了点点落花的银色河流。
慧贵妃就这么慵懒地靠在床头，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却掩盖不住浑身的贵气，绾心说道：“不知道贵妃娘娘叫嫔妾来咸福宫是为了什么？”
慧贵妃轻笑了一声：“魏常在九曲玲珑心肠，会不知道本宫今日叫你前来是为了什么？”
绾心低头：“娘娘说嫔妾是九曲玲珑心肠，嫔妾何尝不觉得娘娘的心肠也是九曲玲珑？”
“好，魏常在确实是聪慧。”慧贵妃正了正身子，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便不用转弯抹角地说话了，本宫只问你，本宫的身子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了？”
“昨日太医不是说了么？娘娘的身子不过是天气无常的缘故，好好养着就是了。”绾心虽然这么说着，却不看着慧贵妃，只是端了手边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慧贵妃嗤笑了一声：“刚刚魏常在还在夸本宫九曲玲珑心肠，现在却打量着糊弄本宫了么？魏常在难道不知道，若是本宫信了昨日那两个太医的话，本宫今日又叫魏常在来咸福宫做什么？”
绾心知道今日慧贵妃是铁了心的要将自己的病症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但是还是说道：“娘娘以为，娘娘的身子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了？”
慧贵妃似乎已经将这件事看得极为淡然，伸出了手比出了三根手指说道：“三个月，本宫觉得本宫的身子撑不过三个月了。”
看着慧贵妃这么淡然地说出三个月的时限来，绾心没来由地心中一酸，眼眶便有些发热，连忙将目光转到了一边，口中却依旧说道娘娘多心了，娘娘若是好好养着，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也能活下去。”
见绾心依旧不和自己说实话，慧贵妃便有些恼怒，用尽力气拍了一下床沿，喝了一声：“魏绾心！本宫今日叫你来不是听你胡扯的！”
慧贵妃的床是红木做的，坚硬无比，慧贵妃的手一下拍上去，只觉得手掌处内振震得发麻，但是慧贵妃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手掌处的痛楚，只是怒目看着绾心。
绾心见慧贵妃有些恼怒，心中也不好受，原本她也是在极力逃避着这件事，没想到慧贵妃如此咄咄逼人非要听她说实话，所以绾心也是有些怒了，看着慧贵妃冷冷道：“娘娘以为嫔妾怎么说才不是胡扯？说娘娘即将不久于人世，说娘娘熬不过这个冬天？娘娘以为这些话便不是胡扯？”
绾心这么说着，不知道为何眼泪就这样滚下了眼眶：“娘娘若是一早认定了会死，那么又要叫嫔妾来咸福宫作什么？”
慧贵妃听了绾心的这一通话，也是有些愣愣的，绾心抹了一把眼泪，哭过了之后心里好受了许多，也冷静了下来，走到了慧贵妃的身边，拉起了慧贵妃的手说道：“娘娘真的想知道所有的事情么？”
慧贵妃的手因为刚刚拍了床沿的缘故，有些红肿的发热，而绾心的手却冰凉，绾心的手碰到了慧贵妃的手之后慧贵妃疼得“嘶”地抽了一口气，但是却没有将手抽回来，似乎极为贪恋绾心冰凉的手握着自己的手传来的让她心安的感觉。
绾心极为笃定地看着慧贵妃，慧贵妃看着绾心的双眼，绾心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哭过的缘故，看起来极为明亮，像是两颗乌黑的曜石，慧贵妃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吧，本宫连生死都看开了，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
绾心听了这句话，便慢慢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慧贵妃，朱唇微启之间，说出的却是一番惊心动魄的过往，从慧贵妃那年发寒症，到皇后和皇帝说的话，从那一颗颗会掏空慧贵妃身子的药丸，到卲俨告诉自己的那讳莫如深的秘密，一字不差地全部告诉了慧贵妃。
慧贵妃之前还能极为冷静地听着绾心的话，但是听到最后，不知道是绾心的眼眸太过深邃，还是事实太过让她震惊，她将目光移到了绾心身上的那一件金丝蟹爪菊宫装上面。
那金丝蟹爪菊的菊花花瓣像是一个个钩子一般，，勾出一条条细密的线，这些线再盘结交错，结成一张张密密的网，将慧贵妃兜头兜脑地盖了起来。
慧贵妃听完了绾心的话之后只觉得浑身越发冰凉，那一张张网将自己罩住，让自己无法呼吸，过了好久，慧贵妃似乎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一般看着绾心：“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原先嫔妾也不信，只是皇后娘娘说的，卲俨说的，都是一样的，嫔妾不得不信。”绾心眼神凝重，“娘娘可恨？”
“恨？本宫该恨谁？”慧贵妃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尽，躺在床上浑身越发无力，“本宫是该恨皇上的狠心，还是恨皇后的阴毒？是该恨本宫母家的权势，还是恨本宫阿玛的大逆不道？”
慧贵妃躺在床上，任由泪水横流：“其实说到底，还是该恨我自己，若是我当初没有入宝亲王府，没有进宫成为妃嫔，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若是娘娘觉得恨，嫔妾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娘娘若是恨，嫔妾也不知道娘娘应当恨谁。”绾心想到皇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毕竟在这宫里，这些事都是无可奈何。”
“是啊，无可奈何。”慧贵妃也叹了一口气，“所幸的是，这么多无可奈何也就要结束了，本宫的这一生，也应当结束了。”
绾心见慧贵妃这个样子，终究忍不住说道：“嫔妾还是要问娘娘一句，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所做的事情，娘娘可会将这些事情和皇上说？”
“怎么？你担心本宫在临死之前和皇上说什么？”慧贵妃轻轻一笑，“皇上如此待本宫，本宫还有什么话能和他说的？”
眼看着慧贵妃如此决绝，绾心忍不住劝道：“娘娘莫要说这样的话，若是娘娘和皇上之间闹了起来，那以后大阿哥要怎么办？”
提起永璜，慧贵妃眼睛的倏地睁开，看着绾心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急切：“对！本宫还有永璜！你去和皇上说一声，本宫要见永璜一面！”
绾心看着慧贵妃脸，心中念头一转，忍不住走到了慧贵妃身边，眉眼微垂，看着慧贵妃说道：“这件事嫔妾可没有办法帮娘娘，得娘娘亲自和皇上说。”
慧贵妃不疑有他：“好，本宫会和皇上说的，你让皇上来见本宫。”
绾心的心慢慢在往下沉，她用力地握着手中的绢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阴狠：“娘娘这么着急着见皇上，要说的可能不只是这些吧？”
慧贵妃一愣：“你说什么？”
“娴妃娘娘和娘娘之间不睦多年，娘娘难道不想着在最后的时候和皇上说一些什么么？”绾心只觉得自己的语气森然可怖，“嫔妾记得，嫔妾阿玛当初被娴妃和白为昌联手害死的事情，娘娘也是知情的。”
慧贵妃忽然就明白了绾心的意思，她的眼睛眯了眯，扬嘴一笑：“你想让本宫帮你？”
“自然，在嫔妾看来，这是最好的机会。”绾心说道，“不过嫔妾可以和娘娘保证，若是娘娘帮了嫔妾这么一次，日后大阿哥，嫔妾也会拼力去爱护的。”
慧贵妃看着绾心的脸，许久之后才说道：“魏绾心，本宫以前竟然不知，你又如此的心性。”
绾心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将手收在了身后，极力装作安然的样子，坐在了椅子上说道：“娘娘现在知道了也不晚，知道嫔妾有这样的心性，娘娘觉得嫔妾有能力好好保着大阿哥么？”
慧贵妃没有说话，她的胸口起伏着，这一日绾心和她说的话让她太过震惊，而绾心也在一边等着，手在身下紧紧地绞着绢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慧贵妃才说道：“好，本宫答应帮你这一次，你也要记着自己说的话。”
绾心暗暗舒了一口气：“娘娘放心就是，不过嫔妾想着，关于娴妃娘娘的事情，娘娘还是晚些的时候再说为妙。”
慧贵妃挑眉：“为何？”
“皇上疑心略重。娘娘若是在提起大阿哥之后提起这件事，想来皇上不会相信，还会疑心娘娘与嫔妾陷害娴妃，若是娘娘在弥留之际说出的话……”绾心一笑，“皇上只会觉得娘娘是心中不安，才会在弥留的时候说出这些话来，也定会相信。”
慧贵妃瞪大了眼睛，口中“嗬嗬”出声：“你好狠！”
“杀父之仇！若是不狠又怎么能报？”绾心转头，“这一切的成败，全在娘娘。”
(https://www.24kxs.net/book/3591/3591523/11110991.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xs.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xs.net